大概是明姝在吐出这五个字时,语气过分铿锵,硬是将一个上吊自杀说得像慷慨就义一般,宋学官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又咳了一声,以示威严:“你既然知道这内容,那可知刘兰芝为何会被休遣吗?”
“当然是因为她那婆婆蛮不讲理、性情古怪。”明姝答得毫不犹豫。
听见这答案,宋学官威严表情又有些挂不住了,他斥道:“错!”
“此妇无礼节,举动自专由……这才是她被休弃的原因。”
说出这缘由后,宋学官像是终于吐出心中郁气,他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明姝:“如你这般的女子,思绪比那刘兰芝还要活络,言行举止全无女子该有的恭柔婉顺,每日反倒同一群男子争qiáng好胜。”
“即便你暂且考过他们又如何呢?他们未来研学的路还长着,有的是机会越过你去……”
“可你,再读两年便是要回家嫁人的,略微读些书便够了,何必这般好高骛远。”
“你此番读了这篇诗文,看了那刘兰芝的下场,竟也不生些敬畏之心,难不成也想重蹈这女子的覆辙?”
他摇摇头,道:“我这话或许难听了些,可也是看你有几分灵气,不愿看着你迈入歧路。”
“男子读书做官,女子侍奉夫郎,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也不知道太常是怎么想的,竟收了你为徒,倒不知这是害了你。”
听了这长长的一段话,明姝双手握成拳,低垂着眉眼,双唇被咬得发白。
一股不平之气涌上她的胸腔,她压制中心中委屈愤慨的情绪,抬起头,朝着宋学官正色道:“这就不劳学官操心了,既然我能在此时压过那些男子,那么我相信,只要给我机会,我在未来仍旧能够超过他们。”
她提高声音,压过宋学官即将出口的讽言:“即使没有这个机会,我也会努力为自己争取这个机会。”
明姝不卑不亢,语气笃然:“我既是要学习,那必然就不能只是满足于识几个字,读几本书。”
“我要学,就要学经世之法。”
宋学官原本轻蔑的神色因为她这话微变,他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话语,粗黑的眉毛一挑:“笑话……你野心倒是不小,可你莫要忘了,这朝堂就没有留给女子的位置。”
乍一听,宋学官说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
他站在时代的立场上,对明姝的行为做出了最冷酷的评价。
可他这样凭着自己的认知,肆意给他人泼冷水,还摆出一副人生导师模样、企图操控他人人生的人,却是明姝最为讨厌的哪一类人。
这种人希望社会永远按他们所想要、所习惯的方式运转,永远不要变迁。
从某些角度来看,也正是这种人阻止了社会的发展变迁与推陈出新。
而对付这种人,就需要引用到一位伟大文豪的金句。
明姝一字一顿地道:“从来如此,便对吗?”
她昂着头,板着脸,努力让自己有气势起来:“一位哲人曾有言,这世上本是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才变成了路。”
“纵然此时无路,可我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走出一条路呢?”
“呵。”宋学官嗤笑一声,用轻蔑的眼神扫过明姝,“那我就拭目以待,看你这屡出狂言的小丫头,能闯出个什么名堂。
话不投机道不同,那就没必要互相làng费口舌了,明姝抿着唇,抱着书册朝宋学官行了一礼:“学官您好好休息,我先告辞了。”
说完,明姝大跨步地向前走,带起的风将衣摆chuī得扬起,居然显得颇有气势。
而宋学官看着那昂首阔步、连发梢都写着不高兴的小小背影,心里躁恼更甚。
他用力捋了一把胡子,也很生气。
“不识好人心!”宋学官愤愤地道。
要不是他看那丫头还算顺眼,何至于苦口婆心多次劝导她?
她倒好,不领会他的好意不说,反而还牙尖嘴利地顶嘴。
经世之才?宋学官冷哼一声,他倒要看看,这丫头能做到什么地步。
他脑中不由回忆起,明姝在这些年里的一些出彩表现,他原本只是觉得这丫头是有几分小聪明,可未必堪大才。
可这几日见她读书时那股认真刻苦劲……他已经有好些年没能在太学中看见了,心里原本是有触动的。
能有这样的勤奋,做什么事会不成呢?
这般想着,宋学官气又消了些,心里不由生了些遗憾:
只可惜,她是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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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某处树林的隐蔽角落。
秦子枫左右探看了一番,确定无人在附近后,才收回视线,小声同面前女子道:“这大白天的,又是在太学里,你找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