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所以,纵然乐府诗在这一时代不算被看重,她也需要将之学好。

  “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明姝将书蒙在脸上,嘴里念叨着,“金车玉作轮……踯躅……青……青……”

  她伸手抓了一把脑袋,反复念着一个青字,却记不得接下来的句子。

  那啥,啥马来着?

  正在她抓耳挠腮的时候,一道不耐烦的浑厚男声接上了她的话:

  “踯躅青骢马,流苏金镂鞍。”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明姝吓了一跳,挡在脸上的书啪叽一下掉了下来。

  只见那藤萝架背后走出一人来,身量不高,神情严肃,正捋着稀疏的胡子。

  “宋学官?”明姝刚捡起的书差点又因惊讶掉在了地上。

  宋学官将一手备在身后,不满地哼了一声。

  “学官好。”明姝先是礼貌地打了招呼,才试探着问道,“您是凑巧经过?”

  宋学官却不答,只是扬起头,不太满意地看着她:“你昨日还在背《子虚赋》,今日怎么就开始背这俗诗?”

  俗诗?

  明姝愣了一下,才发觉这说的是她所背的这首乐府诗。

  这……俗吗?

  第41章

  不对!

  更重要的是,宋学官怎么知道她昨日背的是《子虚赋》?

  面对着明姝狐疑的眼神,宋学官不甚自在地咳了一声,严肃地道:“我平日里习惯在这一处休息,你这几日在这吵得很,闹得我都没休息好。”

  他确实是有这个隐癖,可那日见明姝捧着个书,在此叽里呱啦背得认真,不知怎的,他竟没有出声赶人,反而是听着她将《史记》中鸿门宴的片段读了个五六遍。

  他原本以为这一日就算是完了,可没想到,这丫头之后日日按时到,一天比一天背得起劲。

  前几日她背的内容,他还有听下去的意思,可今日她背的这篇目,却叫他听不下去了,这才现了身。

  “啊!”明姝瞪大了眼,“那您怎么不和我说,我以为没人在……”

  “罢了罢了。”宋学官摆了摆袖子,“你声音倒也不算大。”

  “不过。”宋学官话锋一转,有点嫌弃地看着她,“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脑瓜聪明的,可这两天听你背书,那真叫一个折磨人。”

  “这么些篇目,你翻来覆去那么多遍,却还不通畅。”

  明明背的很快了呀!明姝心里想,在记忆锻炼术的加持下,她背记的速度一点也不慢。

  可是,想到刚才她卡壳的时候,还是宋学官替她接的话,明姝就说不出辩解的话了。

  她思绪一转,想到宋学官刚才称呼那乐府诗为俗诗,由是眼中带了狡黠笑意,合袖躬身道:“自然是比不得学官,连您口中那俗诗都熟记于心。”

  “那……”宋学官卡了一下,发觉这丫头还是和先前一样牙尖嘴利、角度清奇。

  他气恼地道:“本就是些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作品,我……我也是在先前无意中瞥见了,不慎就记住了。”

  他将手备在身后,傲慢地道:“我年轻时背书,一目十行,但凡读过的作品,没有不烂熟于心的。”

  也正是凭此等天赋,他才从一个贫家子飞跃至今天的地位。

  “而我愈往深去研究学习,就愈发觉作品间存有沟壑。”

  宋学官瞥了一眼明姝手上的书册道:“此等民间俗作又如何能和名家篇目相匹呢?读来不过是làng费时间。”

  明姝心里感慨,看来这宋学官不仅对男女存在歧视,就连看待文学作品时心底也存了个贵贱之分。

  她想了想,才道:“学官说的是有道理,可我学识和见识都尚浅,只觉得这些经世的名篇,读来总是有益处的……”

  “况且,在我以为,既是读书学习,那便不必过分计较所谓俗雅,只要是好的、有意义的篇目,我都愿意去学习。”

  明姝眼里漏出些光亮:“老师也曾和我说过,做学问不能只讲究阳chūn白雪,也要去看一看那些倾诉民间声音的篇目,否则就会是高高浮在天上,缺少了踏实。”

  “头要仰着看天,脚却也要挨着地,这才能使所学的东西得以致用。”

  听明姝提到江渝年,宋学官轻哼了一声,低声讽刺道:“倒是惯是会说些堂皇话。”

  他眯着眼看向明姝:“你这小丫头,我倒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你方才既是在背诵《孔雀东南飞》,那可知道这首诗说的是个什么事吗?”

  明姝稍加思索,道:“小吏焦仲卿之妻刘兰芝,为焦母所遣,自誓不嫁,其家bī迫,于是投水而死,焦仲卿听闻后,哀痛不已,最后他选择了……”

  她顿了一下,斟酌了一番,拣了个“温和”的说法替换吊死一词:“自挂东南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