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误的进度往前赶,抢工期眨眼而至。
武经理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好容易把事故后续处理,转头甲方为此又严敲严打,计划财务部的挑刺设卡,工程部的又甩锅丢锅,听那意思,总之就是拖着钱款。
这没钱运转,可不是好事。
于是,他又忙去联络感情,攒了一顿局,请甲方到项目上吃一顿便饭,具体事具体讨论。
招待甲方,关乎面子的事,总不好叫厨房几个帮厨的老阿姨出来露脸,于是转头打起了年轻姑娘的主意,软硬兼施,给喊去上菜倒酒。
那天特别热,还停了电。
约好的局不能慡约,项目上所有的电路关闭,柴油机集中对包厢供电,办公楼宿舍区热得跟蒸桑拿一般,人人都瘫在椅子上,随手摆着两支藿香正气液。
徐采薇偏巧请假,云雨和柯柔不幸被拉去当苦力。
参完茶上菜,上完菜倒酒,倒完白酒倒红酒,唯一一点好,没让他们去陪酒,一群大老爷们在包厢里,乌烟瘴气。
这种事,柯柔很有经验,显然不是一回两回。
她顾着云雨的心情,呵护着她的自尊和单纯,把大部分的事都接了过来,把她推去休息。云雨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十分迷茫。
“你快看。”
“正常,项目就那么几个女的,而且里头坐的可是甲方,你没看经理都跟孙子一样。”
有路过的同事窃窃私语,但很快又低头离开,装作视而不见。
也有不开眼的。
新来的小伙子里,不少没弄清状况,又好奇又嘴碎,上赶着跑跟前开玩笑:“哟,小云,真的是你?”那些人还玩着学校里的幼稚游戏,拍她左肩,引她往右看,“项目经理叫你来陪客啊?这也太惨了。”
是啊,好惨!
那话仿若一根针,尤其是“陪客”两字,瞬间扎破她心里的委屈。
没人多嘴,她倒也顶得住,有人开腔,还乱用词,立刻脸如火烧。不只是烧,甚至有些火冒三丈。
秉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态度,这是年轻人最常见的气性——
我是来这里做xx,不是来这里做xxx的!
云雨甩开那人的手,从台阶上跳起来,转身时差点撞在柯柔的鼻子上。
柯柔把她按坐下,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小声说:“我懂你,我跟项目这么多年了,每一个新来项目的姑娘基本都做过,我本来还庆幸你能逃过一劫。”
“你们怎么不抗议?”
“抗议?大家都是找钱吃饭的,而且除了是有些丢面子以外,倒是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就是在外头站一站,等一等,等他们吃完饭我们才能吃。”
其实也不是没人跳脚。
只是,对于一些费劲脑力才挤进公司,跟着项目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头混的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哪敢呢?
得罪了甲方,谁好过?
而对于像柯柔这样,家庭条件算不上好的名牌大学生,几张吃饭的嘴巴都系在一个人身上,还不是只能忍了。
那时候她也曾打电话回去诉苦。
可是家里的父母却说:“就这?不就端个盘子吗?老子当年吃的苦可比这厉害多了,你们就是那现在说的什么……啊,玻璃心!就是承受能力不够!别人能做得下来,你为啥做不下来呢!”
这种感觉太痛苦,痛苦到甚至与自我认知相悖。
当多数人都选择这样做的时候,云雨突然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于矫情,还是自己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大小姐作风。
她着实感到魔幻,不由怀疑人生。
☆、035
035
这时,身后的门开了,有人走出来。
柯柔怕云雨年轻气盛,按捺不住冲动,赶紧把她往角落里挤了挤,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云雨在台阶上踩滑,gān脆顺势在边沿坐下来。
走出来的是武经理,挺着大肚皮,脸喝得通红,再加上那锃亮的光头,整个脑袋宛如一只胖番茄。
他越过两人,先扶着树吐。
吐完,回头将好和云雨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云雨自认没有演技,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gān脆挪了挪,侧转身,整个人窝在一旁铺落的树影里。
“加菜!”
后厨的阿姨喊,柯柔不得不离开,走的时候再三叮嘱:“要不你去寝室歇一歇,这里我顶着,没事,你刚也看了,一个人就够了。”
——柯柔虽然也厌恶,但底线放宽了第一次,第二次就算让人跪着低头,似乎也不是做不到。
毕竟,她还想要这份工作,也还想保住这份薪酬不错的工作。
云雨抱着膝盖没有动,一脸不情愿。
过了一会,身边多了个人。
武经理摸了摸肚子,趁机透口气:“建筑行业,是最能见人间辛苦的地方,外行人叫搬砖,内行叫打灰,总不是人们嘴巴里的好货。委屈你了,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