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些,有意思么?”
云雨和柯柔不一样,有的话天生就能顺口而出,也有那个底气——她千里迢迢从国外回来,是用自己的专业技术,来为祖国的未来添砖加瓦的,不是来端茶送水,捧甲方臭脚,搞□□的。
其实,她的话里,指的是端盘子这事。
武经理刚才大吐苦水,安慰人前先来一通“人人都有难处,人人都不容易”的理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她不由想起了法律上所谓的行不义和承受不义,就好比一个人的东西被小偷偷走,心里不平衡,gān脆就把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
这种心态换个解释叫做:我已经挨够社会的毒打,人人都要接受社会的毒打,你怎么可以不接受?
要死一起死。
呵,难道他们不如意,他们喜欢当孙子,就要qiáng行拉别人来一起跪?
她也知道项目难,知道出了事故各方卡得严,但她并不希望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如果他们把该做指标都达到,天理昭昭,难道对方还能不认?
度过难关可以,但做人不是应该有骨气和底线?
然而,武经理的理解却恰恰相反,他以为云雨所谓的做,是为什么选择这一行。于是,他说:“现在做什么不是难,做什么都要面对甲方。”
话不投机半句多。
云雨噤声,别过脸不想聊下去。
一个工地,几千块累死累活三班倒卖苦力的活,还要抢着gān,有的甚至还要有“关系”才进得来,这完全不符合世俗主流观点对好坏工作的追求。
所以,每个人身世所求皆不同,讨论这个没意义。
云雨起身去看柯柔,柯柔正忙前忙后。
云雨想叫她走,有什么事情自己扛,可是,当她听到柯柔说:“我看里面松口了,下个月的进度款应该会顺利一些。”
那种轻松又疲惫的语气,衬托着脸上无奈又苦涩的笑容。
她实在不忍心。
甲方爸爸还能怎么样,捧着呗!
那个“走”字到嘴边,改换成了“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
“不用不用……”
柯柔拒绝,但看云雨坚持,就指了指包厢里,“要不你去把那红酒倒出来醒了醒,我看之前那两瓶已经喝完了,别的等我来……”
云雨去翻箱子,刚拿开瓶器起开一瓶,一个穿着深色外套,头发稀疏的男人贴过来:“小姑娘,倒酒呀。”
云雨不想和他搭话,忍住给他满上。
那人打了个酒嗝,又问:“你是这个项目的?”
“嗯。”
“喝一杯。”语气命令,而不是询问。
云雨固执摇头。
那家伙笑了笑,自己gān了:“这么说吧,你们的防雷接地系统导管,我觉得就很有问题。”
云雨毕竟是搞技术的,立刻反驳他:“图是设计出的,蓝图、升版图都有签字,质检做过没问题,材料品牌认价工程部签过字,过控监理也审核过……”
“审过?”
那老男人却很不屑。
他把空酒杯换到另一只手,进一步,把云雨往角落里bī,随后竖起食指挥了挥:“你们的材料价格可不大对劲,我们有询到更低的,不是公开招标么,我看你们这里头就是有水分,资料不齐,我们不会认。这个月月底马上要到了,排不上号,计划财务部可不会给钱,拖到下个月,下下个月,农民工专户冻结,你们资金该转不过来吧,要是你们经理知道……呵呵,你说他……”
这话意思,摆明威胁。
柯柔冲进来,端起杯子,笑着喝下去:“杨工,杨总,她酒jīng过敏,我喝!”说完,还推了一把站着没回过味,想骂又不知该不该骂,想甩脸子走又不知该不该走的云雨一把,“厨房叫你去端清汤面。”
云雨被挤出去,一个趔趄。
这时,她霍然清醒,又快走了两步,下意识逃离这个让人从身到心都不舒服的包房。走到门边时,她蓦然回头,柯柔正在赔好话,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如果此刻站在那里的是徐采薇,她一定不会怀疑她逢场作戏,八面玲珑的本事,但那是柯柔,是曾经十分看不惯徐采薇甜言蜜语,哄得甲方服服帖帖的柯柔,是最看不起不拼本事,全凭关系吃拿卡要的柯柔!
怎么忍心让她口是心非的应付。
云雨掉头冲回去,极力克制着自己,努力堆着笑,将那老男人的手推开,拉上柯柔往外走,大声说:“人多,面多,我一个人搞不定,多一个人能快些,各位领导还是先吃着,加菜马上就……”
那老男人反手向她抓来。
云雨躲闪,划落的手正好从她裙子上捞过,柯柔忍不住尖叫。
这时,里头的人都停下觥筹jiāo错,目光朝这头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