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之童走出去,道了声“早”,在廊檐下做完一套拉伸动作,踏下台阶跑起来。
甘扬跟上去,刚开始还想照顾着她一点,但等到了路上,才发现她完全可以跟上他的节奏。
这是个海滨小镇,镇上还有一片湖水。两人一路跑到湖边,手机上记录的距离正好六公里。
太阳已经升到最高,天空湛蓝无云,他们找了一片树荫坐下来喝水,甘扬看着她说:“可以啊你……”
丁之童这才道:“我13年跑的港马十公里,14年半程,15年第一次全马完赛。”
还是有点得意的。
甘扬调开目光轻轻笑着,是意外,也是欣喜,然后才问:“成绩多少啊?”
丁之童摇摇头,说:“不能跟你比。”
甘扬存心激她:“关门前才走完的?七个多小时?”
丁之童这才含糊咕噜了一句:“531。”
甘扬笑出来。
丁之童损他,说:“我至少完赛了,不像有些人。”
这就是她在重提当年了。甘扬把头埋在两膝之间笑,丁之童看着他,又觉这情形似曾相识。
她不往下想了,开始给他讲自己的第一次全马,这时候回忆起来,也是一点点细节都不曾忘记。
因为已经有过十公里和半马的经验,平常也一直保持长距离的训练,2015年的她对完赛很有信心。参赛当天,她跑完半程用去一小时四十分钟,比她之前的成绩都要好,自我感觉全程至少应该能够跑进350。
但跑马的圈子里有句话,二十公里之后,马拉松才真正开始。
果然,她在二十二公里处大腿抽筋,不得不停下来在路边压腿,缓了缓试着继续,刚刚跑出两三百米,又是一阵猛烈的抽搐。就这样,她跑一阵,停一阵。
一个一起报名的跑友要留下来陪她,但被她婉拒了。那人成绩不错,她不想耽误人家。
到三十公里处,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半小时。老年路跑队的老爷爷老奶奶们陆续超上去,身边只剩下那种每到一个补给站都要停下来喝口水,吃一根士力架,再发一条朋友圈的人。
香港地方小,全马六个小时关门,按照她这个速度,还没等走到终点,人家应该已经收摊了。她几乎就要放弃了,跟着一个吃着士力架的大叔一起跑跑停停,亦步亦趋地走完了全程。
到达终点的时候,主办方都已经在拆展牌了,存包处只剩下零零落落几个人的袋子,但总算还是拿到了完赛的纪念奖牌。
同路的大叔说:“我快死了,这辈子再也不报全程了。”
她的腿已经不能动,但回头看那段漫长的路,心里却在想:明年我还会再来的。
“后来就一直跑港马?”甘扬在旁边问。
丁之童摇摇头,如实回答:“广州、深圳、苏州都跑过。”
2016,2017,2018,每年一次。到了这一年,上马抽签不中。
“而且你还在练Cross-fit。”甘扬看着她说。
“对啊,就是因为那次抽筋,觉得自己力量和耐力还是不够,但又不可能经常去做长距离的路跑,”丁之童解释,说到一半才想起来问,“你怎么知道我专门练过?
“看得出来……”甘扬回答,没再往下说。
准备一次马拉松,每个月要有150公里到200公里的月跑量,至少坚持半年。如果想往上刷成绩,那还不止这点距离。像丁之童这样的工作qiáng度,再加上跑马的训练,等于业余时间都没了。他知道,因为他也差不多。
有那么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微风chuī过来,带来湖上好闻的水汽,树影婆娑。
“不是因为你,”丁之童先开了口,话说出来觉得不那么准确,又重新整理了词句,“也许刚开始是因为你,但后来就不是了。”
正如港马中途的那一次抽筋,她跑一阵走一阵,朝着终点guī速移动,一直都在想心理师说过的那个pattern。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已经有了自己奔跑的理由。
第75章在另一个跳过了2008年的平行时空,他们会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上午离开酒店,坐车回到胡志明市,一行人去往这一程的最后一站,LT在越南的总公司。
此地的总经理出来接待他们,带着他们进会议室,打开投影放PPT,自我介绍是2012年入职的老员工,说当年第一家厂刚刚建成投产,就是由他主管,花了两年时间,从集团最后一名做到第一,年终上台领奖,个个都有他的份。
丁之童听着他讲,起初还觉得这人好实在啊,在领导面前居功,一点都不带谦虚的。
结果,紧接着就来了个转折,她这才发现人家用的原来是烘托和渲染的修辞手法——就好像武侠书里写反派冠绝江湖,然后又出来个大侠,一刀把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