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不受宠的贵人,有心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宫女,偶尔会找太监买皇上的行程。买得多了,她们也就摸透了皇上这行程的规律。
为了偶遇皇上,她们会早早在御花园里埋伏。有假装在这唱歌的、捞鱼的、准备失足坠河的,有排出一场jīng心意外戏码的宫女。
于是放晴的日子,御花园总是危机四伏。不是跳舞的贵人、唱歌的贵人,就是拿着一盆水躲在暗处要来个不小心泼到权贵,展开一段故事的宫女。
这日正好是个晴日。翊王领兰渐苏进宫,没走两步路,太后身旁的贴身太监便远远来到他们面前。
太监躬低身子,向翊王迎了上来:“太后知您进宫,命奴才来请您前往栖年宫一趟。”
翊王淡蹙眉毛,点了点头:“本王知道了。”便对兰渐苏说,“你先去御花园见皇兄,我随后就到。”
皇宫里的路,兰渐苏尚记得清楚。走进一片茂竹小道,他耳旁依稀听见燕燕喃喃。
一宫女说:“前二皇子,这水泼他吗?”
另一宫女说:“废的,没出息,省着吧。”
“将来万一当个郡王妃呐。”
“起码也得捞个世子妃,这水我宁愿泼世子!”
兰渐苏心说“好志气”,一桶水到底不好打,泼他委实làng费,从他身上省下来,是理智的。
茂竹小道外逐渐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兰渐苏听见一个小太监急喊慢喊地:“太子爷,您慢些,摔着就不好了。”
太监操心出一身汗。太子全若未闻,行步如风,神色匆急,一边整理腰上玉革带,戴正头上的软纱幔。显然是场仓促之行。
走进茂竹小道,太子仓促的步子打了顿:“兰渐苏?”
兰渐苏颔首说:“巧。”
“你来见父皇?”
“顺路见见。”
太子没说话了,望了他几眼,接着赶往御花园。
兰渐苏顺理将他当成空气,就要继续往花园里走。但此路不宽,甚至可以说窄得可以。二人一个要赶前,一个就得落后。
二人是自小争到大的。可能兰渐苏的本心不想跟他争,但身体已经形成肌肉记忆,本能反应地就是要和他争。
于是一个争前,一个争后,都来了劲儿,都跌了个趔趄。
兰渐苏停步转向太子:“路那里还有一条,你一定要跟我抢?”
太子不服气道:“是你要跟我抢。”
这时兰渐苏察觉竹丛中的响动,警觉地往后退两步,抬抬手:“那我不跟你抢了,你先。”
太子稍奇。随即“哼”地大步走去:“本宫是太子,也是你兄长,当然应该本宫先。”
林中宫女激动得燕燕之声变成鸭子嘎嘎:“是太子!泼他!泼他!”
太子那个“先”字才落下,得意洋洋走到拐口,一泼清凉迎脸扑来,淋了他一个身凉气慡。
太子湿漉漉地站定住。
小太监高声叫起来:“大胆奴才!竟敢拿水泼我们的太子殿下!该当何罪?!”
宫女立刻摇晃着身姿跌出来,贴到太子身上,拿丝帕抹他的脸,捏着嗓腔告饶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没留意到太子殿下路过,冒犯了太子爷。奴婢知罪,还请太子爷责罚!”
兰渐苏知道这种时候笑不合适。不过他自小爱看太子倒霉,这也是形成了肌肉记忆的。所以他下意识地:“噗。”
太子眉梢在跳,一脚将宫女踢开:“滚蛋。”
来到御花园。会仙亭中磕瓜子的皇上,看见走来一只落汤jī,一个笑脸怪。手中那盘瓜子,不由嗑出诡异之味。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太子青白脸色,一副病相说来就来:“适才被个没眼色的宫女泼了水。”
皇上听罢,感动至极,感动出一种“孩儿,你替父皇受了这苦”的神态。
他拿起桌上的包子,善良地向他们招手:“别在那站着了,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太子眼现jīng光,如火在明,说了声“谢父皇”,上去拿起包子就啃。
他边吃包子边咳嗽,边咳嗽还要边吃。
这既要表现柔弱,又一定要吃的操作让兰渐苏看不明白:“太子兄长,你噎着了么?”
太子拍拍胸口:“心疾发作,心疾发作。”
兰渐苏要去收他那盘包子:“心疾发作就别吃了。”
太子身子一侧,把包子挡起来,指指自己脑袋:“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兰渐苏小声道:“见你吃饭很积极,也不见得你没问题。”
皇上要兰渐苏也坐下,一起遥观流音阁伶人练曲。
一杯温茶在手中捂了个热,兰渐苏听见皇上问:“苏儿,你日前让施友恭认罪,朕还没赏你,你想要什么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