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曹冲亦沉声道:“令君并非道障。”

  曹操却道:“孤知道他不是。然则荀彧威重,只要他活着一天,便能左右士族与朝臣的动向。只遗憾他是纯然的汉臣,若能以他一人……bī得士族纳首,却也无妨。”

  曹冲许久未言,即便他再不认同,此话题也只能到此为止。

  曹操道:“正因为祢正平的擅入,荀彧已难自尽……莫说其他,这祢正平所赠的jī毛,到底是何用意?”

  曹操把歪掉大半的楼qiáng行掰回,并第一次对曹冲产生怀疑。

  分析了半天,却没说出个结果……该不会聪慧如曹冲,也猜不到郑平的用意吧?

  曹冲收敛了所有思绪,却只是深沉地道:

  “依冲之见,铜鞮侯所赠的jī毛,或许是随手取用,并无任何深意……”

  曹操:“……你确定?”

  曹冲笑而不答。

  曹操想到被放到库房的那一匣jī毛,以及自己错失的jī汤早餐,很想立即去祢府把郑平揍一顿。

  第109章狂士楚歌

  以郑平的脾性,这确实是他可能做出的事。

  只怪曹操多年受毒舌戕害,不管有声还是无声,都下意识地认为郑平所有不善的言行都能和嘲讽挂钩。再加上当局者迷,曹操完全没往忽悠这方面想,这才着了道,为一个莫须有的寓意纠结了一天一夜。

  这比极致的嘲讽更让曹操恼怒。

  曹冲道:“铜醍候恩怨分明,以善报善,以牙还牙,实不可威bī也。”

  曹操冷哼一声:“哪是孤在威bī于他,分明是他在与孤作对。”

  曹冲回道:“昔日铜醍候年少轻狂,得罪之人无数。正值四面楚歌之际,唯有令君与郭侯以直报直。君子之jiāo淡如水,亦如水一般抽刀难断。若铜醍候对令君之难无动于衷、坐视不理,枉为狂士。”

  “你今日是打定主意准备居中做说客了?”

  这句话中听不出任何喜怒之意,可曹冲却能从中嗅到不豫与抗拒。

  他无法再多说什么,起身行了一礼,无声告退。

  在他离开堂屋前,身后传来曹操透露疲惫之感的低语:

  “你自幼聪慧过人,若非过于仁善心软,孤当属意于你……”

  曹冲的脚步不由一顿,他没有回头,站在门边略有些出神地望着院中已近凋零的木香,片刻后清醒地道:“阿父曾言‘人各有志,出处异趣;勉卒雅尚,义不相屈[1]’。我之志,与阿父、荀君皆不相同。非志之得,得之则失,宁勿为也。”

  说完,他未再做停留,步伐仓促而离。

  独留曹操静默于室,对着清冷的屋宇独坐。

  他扩土征战,占领北地,挟天子以令诸侯,获得无上权势,却也在这条血肉铺就的大道中失去众多亲友,与曾经志同道合的义士分道扬镳,天伦之情日益淡薄。

  他不觉得自己做错,只是失去了太多,终究有些不得开怀。

  不知独坐了多久,他无声喟叹,命令近卫道:

  “去请郭侯来。”

  如今身边能安心商谈的,竟只剩下一人。

  ……

  郑平随便让人把厨房拔下的jī毛堆积成盒,送给曹操后,就把这事抛到脑后。

  郭氏虽体弱不理事,但管家中馈并未脱离她的掌控。

  她知道郑平命人带走了一匣jī毛,细问之下,得知是曹操秘密派人前来送了一物,登时心神不宁,立即请郑平到后院。

  公开赏赐为赏,暗中给予则是申饬与责罚。郭氏心中暗存着事,对于曹操暗中送东西的行为保持最高度的担忧与戒备,面上亦带出几分忧虑来。

  郑平不愿郭氏伤神伤身,便请郭氏去堂中小坐,让人取了石板来,洗刷gān净,又让屋中架了个小炉,把石板放在火上烘烤。

  他让侍女从庖厨取来肉片,时蔬,一片片铺开码在烧热的石板上。

  “天气渐冷,丞相此人颇有情趣,竟特意送来此物,让我们在屋中热食。”

  担心得几乎吃不下饭的郭氏:“……”

  她仔细观察郑平的神色,自狂病治愈,多年出仕生涯已让他冷静自持,令人看不透真实想法。郭氏一时之间分辨不出郑平刚才那话是在嘲讽曹操,还是真心实意感谢曹操送来一个热饭的工具。

  她只得道:“衡儿莫要与我顽笑,你且真切地告诉我:曹操近日对你态度如何,为何好端端地送了这么个玩意儿。”

  郑平正在指导家仆怎样做石板烧,听到郭氏这话,故作不解地看向郭氏:“自然是送来热饭用。我在丞相所设之衙供职多年,无对立之心,丞相心生感念,无以为赏,便割爱将他家珍藏的石板赠予我。”

  终于得到默许,急冲冲赶来祢府,刚被下人迎入堂中的曹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