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不清郑平刚才这句话是发自玩笑,还是带着讥讽的警告,只能确定这人很不好惹,和他看起来没几两肌肉的身板完全不符。
青年不敢再随意撩拨,与众人一同赶路。
一路无言。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众人再听不见任何动静,停下休整。
全速跑了这么久,即便是体能良好的护卫也有些累。
训练度不如护卫的几个随从瘫在地上仿佛烂泥。
那一两个乖觉的,qiáng撑着不适,凑到郑平身边询问他是否有所不适,欲替他擦汗打风。
郑平摆摆手,让这两个管事一边休息,找青年借了匕首,把被树枝割破、挂下半截的袖子彻底裁去,放入怀中。
在一众多多少少显出疲态的随扈中,气息未有任何凌乱的只有两人。
一个是与他们在林间偶遇的青年,另一个则是郑平。
若说郑平是因为前世身份特殊,掌握独特的行步节奏与呼吸技巧,即便此世所拥有的身躯并不qiáng健,也能最大程度地提高行动的效率——那么这个青年便是个人体质极其qiáng大,这才表现得十分轻松。
郑平对青年的体质做出了很高的评价,殊不知在青年眼中,他刚才的表现更令人感到惊讶。
郑平取了水囊,饮了一半,又让护卫长取下备用的水囊,丢给青年。
青年低声道谢,饮水的动作洒落而并不粗俗。
只饮了几口,他便合上水囊。正要还给郑平这方,接到一句“你拿着”,未做任何推辞,把水囊系在自己的腰间。
看见这一幕的仆从觉得这人颇有几分不客气,郑平却没有任何不豫之感,反倒觉得此人gān脆直慡,非虚礼扭捏之人。
青年收好水囊,郑重地朝郑平行了一个士礼。
他之前的言行均表现出一副游侠的仪态,此刻却执士礼……郑平若有所觉,耐心等待他的下文。
“李进,字季先,济yīn郡人。今日与君幸会,承蒙箪瓢之恩,进牢记于心。”
珍重而忱诚的话总容易让人心生触动,继而忽表看重之意,从而达成“桃园三结义”的成就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郑平并非寻常人类,对于此类煽情的话,他一向无动于衷,莫得感情。
“不用,一个馅饼一壶水罢了。你若觉得计较,改日还我便是。”
还在酝酿煽情的李进:“……”
郑平:“还有别的话要说?”
李进微妙地沉默了一息,再次开口:“这……你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这就是你要说的话?”
再次被莫得感情地挡回,李进抬手做投降状:“我认输……但我确实有心结jiāo。”
“理由?”
“与你合眼缘。”
听到这话,郑平看了李进一眼。
对方仍然面带嬉笑,眼中并无玩笑之意。
于是郑平得以确定,刚才他夹住羽箭的一幕确实被李进看见了。
哪怕他反应极快,在接住箭的瞬间便已放开,借力改变箭矢的方向,作势被箭擦过,落下马来。对于体质远qiáng于常人,听力与动态视力绝佳的李进而言,发现异常并非难事。
既然确定了李进的动机,郑平便不再用锋锐的言语扎他的心,坦然道:“你不能从我这得到任何东西。”
言下之意,刚才那一招不可能教他,或者,就算他教了,李进也学不会。
李进听了这话,神色未变:“无妨,本就不是为了这个。”
见郑平不再开口,他不甘寂寞道:“我向你自报姓名,你为何不说你的?”
“我为何要说?”
“我都说了,你为何不说?”
“我有要求过?”
李进一噎,环手睇目道:“有来有往,士之礼也。你不愿通名报姓,莫非你身份有异,不宜说出口?”
此言本为激将,李进以为郑平会回以嗤笑,或者反唇相讥,哪知郑平竟赞同地点头:
“正是如此。”
若道“真正的身份”,他确实算“身份有异”,不宜说出口。
李进盯了郑平半晌,知道他油盐不进,索性问了另外的话题:“刚才那队兵马进来的时候,我见你多瞧了为首的将领一眼,莫非你认识?”
郑平听若未闻。
就在李进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侧过头,似笑非笑地对上李进的目光:“你在林中找谁?”
李进一愣,还未张口,又听到一句——
“或者说……你欲穿过此林,是为了找谁?”
没有得到答案,反被丢了两个问题的李进睁大眼,用见鬼的眼神瞪着郑平。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介绍自己的身份了,因为你是鬼。”
郑平:“……”
说着,李进还重重点头,自我认同,“能看透人心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