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翊将车停在一所破旧的酒吧门口,没有下车,掏出烟,点了一支。
这次三亚之行,不知为何,让他变得格外伤情。
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来,烟雾飘渺中,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蓝月的模样。
那年,他第一次出来和人谈生意,明明才十七岁,却故意装成一副深沉的模样,陪人喝酒调戏女人。
他从十六岁开始学着在小叔手下做事,丝毫不敢怠慢,就为了有一天能独自挑起海月集团,给生病的母亲一个安心。
然而,那一次全被一个叫蓝月的十三岁小女孩给毁了。
他从洗手间吐了出来准备继续面对客户的刁难,却在回去包厢的路上被人拽住了手臂,之后莫名其妙被人给揍了,还被弄去了派出所。
派出所里,小丫头什么话都不说,装哑巴,死死拽着他的手臂不放。
最后是封家的老管家出面保释了他们俩。
从派出所出来,封翊顶着青紫的眼角和嘴角正想发火,却被身旁的小女生忽然紧紧抱住头,凑过来就亲了一口。
她盯着他的眸子,璀璨地笑:“你已经盖上我蓝月的标签了,以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听到没?不许在外面沾花惹草,不许看别的女人。我记住你的名字了,封翊,你也要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蓝月,蓝蓝的月亮。你可以叫我蓝小月。再见!”
一个穿着粉蓝色裙子的女孩灵活地从他身上跳开,白皙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健康,乌黑的头发瀑布般垂直地披在肩上,脸蛋微微透着淡红。
虽然画着浓烈的烟熏妆,但是那双狡黠的眸子却像水晶一般明亮。
封翊不是第一次被女孩子表白,但这却是最霸道的一个,所以也是记得最深的一个。
车窗开着,冷风灌进来,封翊忽然被烟呛到,剧烈咳嗽起来,眼角有湿润的痕迹。
他娴熟地发动车,一脚油门踩下去,朝着前方急速奔驰。
回到家,封翊躺在床上补眠,却怎么也睡不着。
碾转反侧,迷迷糊糊地,梦起很多的前尘往事。
我爱你,你爱我,明明就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有时候,就算我们互相都用尽全力去爱,可是,却怎么都无法去说出那句“我爱你”。
封翊从有记忆开始,父亲这个角色,他只在相片里看见。他的父亲和他同学的父亲不同,看起来更像是他的爷爷。
尽管年轻的母亲总是和他讲述父亲在世的时候有多么多么地喜爱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可是人死了,他感受不到,也就没有那种记忆。
甚至,小时候的封翊,一度是恨他的。
封翊的母亲是酒吧坐台女,有着一半法国血统,很漂亮,但是也很年轻。
她和封父的结合很多人并不看好,觉得封父都五十多岁了,跟着这样一个老头子,是为了贪他的钱。
而封翊的出生,更是被人指指点点。
因为他长得并不像封父。
因为封父年轻的时候就被检查过精子存活率很低。
所以,前些年和前妻并没有孕育孩子,到了老年,老来得子,怎么听,都像个笑话。
即使封翊确实千真万确是封家血脉,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
特别是在封父去世后,年幼的孩子和年轻的寡妇继承了高昂的遗产,这种偏见更是激烈。
S城那么大,可是上流社会的圈子却并不大,封翊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基本上都是和那些人一起念,所以,大家自然都清楚他的身世。
从小到大,他没少惹同学的嘲笑。
那些年幼无知的嘲笑,有的时候最具有杀伤力。
小小的封翊很多次想融入他们的群体,却没有一次成功,渐渐地,他也就放弃了。
动过转学的念头,可是好强的母亲为了争口气,没有答应,觉得她的儿子就应该什么都用最好的,学校更应该是。
生活环境的原因,小封翊接触不到别的朋友,所以,他一直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身边跟着管家或者司机,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再加上封母对他非常严格,什么事都必须做到最完美,从小就活得自律,活得刻板。
大抵,他那孤僻冷傲的性子就是这样形成的。
到了高中的时候,大家都明白了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社会的生存法则,清楚封翊是未来封氏的接班人,所以放下了小时候的偏见,慢慢和封翊结交。
然而封翊性子已经形成,对人都是不冷不热,稍有不和,言语犀利,不给人一点台阶,得罪很多人。
那些年,因为封翊年龄的关系,封母和封翊能动用的移动资产少得可怜,家产都把持在小叔手上。
而想要全部继承家产,必须等到封翊成年。
封翊念高三的时候,封母被查出癌症晚期,就算好好治疗,也就那么几年可以活了,年轻的封翊想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决定遵循母亲的意见,一边进公司学习,一边念书。
年幼的肩膀,挑起母亲所有的期望。
就在那个时候,封翊遇到了蓝月,那个精灵一样的小女孩。
封翊一直记得,有个周六的早上,他因进派出所的事情被母亲责罚在书房反思,大清早,他透过窗户就看到,一个穿着校服梳着两个马尾辫的小女孩,背着书包等在他家门口,摆着一副像是刚刚经过的姿势。
封翊认出了她,正是让他进派出所的罪魁祸首。
因为隔得远,小姑娘的表情看不真切,然而封翊盯着盯着,就好像全部看真切了。
封翊觉得,那肯定是和她亲他时候一样眉飞眼笑的笑脸,那么张扬,像是黑夜里的阳光,强烈地刺进了他的生命,带着炽热,烧灼着他。
整整一个上午,封翊在书房跟着母亲请来的老师学习如何管理一个公司,眼角却不停地往门口那个自称自己为蓝小月的人身上瞥。
一直到看到她晕倒,心口像是被什么猛地砸了一下。
他突兀地打断了老师,慌张地跑出门,将中暑的她送去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