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相想起他离去前的情形、殿内的气氛,皇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的表情,凭借与玄戈相处十余年的直觉断定,怀王殿下这次会得个教训。
羽林回头笑道:“那今夜又只有你我了。”
岚相不置可否,刚放下酒杯就忽然被羽林抱了个满怀。
岚相神色冷冷的,却到底没有推开他,只是语调已寒了几度:“你gān什么?”
羽林答非所问:“你为什么从不顾惜性命?”
岚相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语气愈发不善:“你问哪一次?”
“所有的。”
羽林把头搁在岚相颈侧,岚相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郁郁沉闷的语气。似乎想起了什么,岚相蓦地沉默下来。
“赤阳不知藏了多少高手,你就敢带着六百缇骑过去;捉拿刘行之的那晚也是,明知道他身边有高手护卫,你也敢独自面对他。还有当年你师父……”
“够了!”岚相怒喝一声打断他的话。
岚相怒火中烧,猛地把羽林推开:“你我的命都不是自己的,而是殿下的。我以为你明白!”
岚相此言中的殿下自然不是指怀王殿下,而是太子殿下。也只有在羽林面前,岚相才偶尔会用早年的习惯称呼如今的皇上。
岚相眸光凌冽,甚至泛出怵目的杀意:“你我皆死士,不为主子而死,难道为自己而活吗?”
这是他们两人最隐蔽的身份,先皇当年培养了一批死士用于保护唯一的皇储。他们被秘密安排到玄戈身边,除先皇外再无人知晓他们的身份。玄戈自己后来察觉到一些,但也不清楚全部人的名单。死士的命运大多如此,许多人直到死也不为主人知晓其存在。
在发现这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竟是保护自己的死士后,玄戈曾找先皇大吵了一架,但随后只能接受现实,只是不愿他们再承担贴身保护的工作,而是分别委以职责。
“皇上如今不需要我们的保护了。”羽林低声道,“所以我想,你什么时候可以为自己考虑一下。”
岚相沉默着闭上眼。
羽林知道他没有说错话,却不可避免地心中忐忑,不知岚相会如何反应,毕竟他方才是实打实感受到岚相的杀意的。
过了许久,岚相眼睫轻颤,待启目时眼底已恢复平静:“今天的事,我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听到。记住你的身份,这样的话若有第二遍,我会把你当做叛徒。”
羽林不知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失望岚相依旧执著于死士的身份,庆幸他愿意为了自己而稍作妥协,但这样的结果,毕竟与他的期望相去甚远。
羽林在心里叹气,顶着岚相冰冷的视线转移话题道:“我今日口快,将你当初练枪的事透露给殿下知晓,你不介意吧?”
岚相一怔,随即满不在乎道:“你爱说便说,左右都是早已翻篇的旧事了。”
“对我来说,可不是翻篇。”羽林低声道。
“你……”岚相只说了一个字,他皱起眉头,努力稳住心中蓦然泛波的湖面。
岚相将桌上的酒壶塞进羽林怀里,带着一点恼羞成怒,咬牙切齿道:“你还是喝醉了来得讨喜。”
皇帝的寝殿中,北洛懒洋洋趴在chuáng上,眯着狭长的双眸,像只餍足的猫。
玄戈伏在弟弟身上,与他十指相扣,将轻柔的吻落在那光luǒ的、布满吻痕的背上。
“我慡了岚相的约,你可得帮我解释下。”
玄戈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不用解释,他明白的。”
北洛顿时睁圆了一双眼,撑起身转头问玄戈道:“他明白什么?”
北洛以为他与玄戈这档子事最多被宫里这些贴身伺候的内侍知晓,岚相就是再消息灵通,也不至于连皇帝的八卦都打听。
玄戈知道他想岔了,好笑地解释道:“他只知道你被我留住了,至于是因为什么事,他就不必知道了。”
北洛哼了一声又趴回去,没好气道:“毕竟是操自己的弟弟这种事,当然没有脸给下属知道。”
玄戈知道他是成心给自己难堪,倒未生气,而是帮他按摩酸软的后腰,一缕平和的内力顺着后腰的xué位渡过去,北洛立即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玄戈知道自家弟弟只有被伺候得满意了,才会不那么牙尖嘴利。
“对了。”北洛忽然问道,“那个孩子有名字吗?”
“没有,留着等你来取。”
“凯风,rǔ名小昪。”北洛不假思索道,似乎早已想过此事,“凯风不怨,昪则是从日弁声,意为喜乐,亦有光明之义。”
“小弁之怨,亲亲也;亲亲,仁也。而凯风何以不怨,亲之过小也。”玄戈亦是自小诵经,立即明白北洛语出何典,进而慨叹道,“你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