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洛一怔：“刺客？”
踩在别人家屋檐上的暗卫们纷纷摇头。
玄戈仰头看天，眯起眼道：“不是。”
北洛不明所以。
玄戈收回视线，又携了他的手向前走去：“似乎是一只不属于锦衣卫的灰背隼，不知是何人往天鹿城里传递消息，稍后应该会有人报告。你就别操心了。”
过了许久，北洛忽然问道：“那我呢？”
玄戈没有回答。
在北边王庭那场嚣张至极、各分头颅的御前会议中，大明皇帝没有活价，而大明怀王，没有死价。
洛阳城东临洛水，西北则有山名北邙。
旧朝汉室陵寝尽数坐落于此，只是历经数百年风霜，皇陵已不复旧时雄伟，断壁残垣，与昔日荣光一道沉睡地底。
秋夜凉风起，侧听有悲声。
海东青安静地在岚相头顶盘桓，羽翼伸展，遮天蔽月。
岚相看罢手中密信，稍一迟疑，这才将它放入火堆中引燃。和寻常圣旨不同，此类用飞鹰传送的密信，大多需阅后即焚。
海东青近几日送来的密信，语调皆轻松平常，状似闲谈，对于岚相迟迟未捉到那五品刺客的事浑不在意。
于是更凸显此刻这封密信的不同寻常。
信是玄戈亲笔，岚相自有眼力分辨。
信上他立即回头，语气措辞几乎可用严厉来形容，至于原因则一字未提，引人疑虑。
岚相思索片刻，方对属下道：“你们先回天鹿城。”
其中一个下属皱眉，不安道：“大人，您呢？”
岚相没有看他，兀自注视着为黑暗笼罩的远方，漠然道：“听令行事。”
待所有人都离开，岚相这才走到自己的马前，牵过缰绳，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再往前就是北邙山，深邃夜幕之下，高山森然耸立，如巨shòu侧卧山岗。
前方有人拦路。
是那个五品杀手？
不，岚相对他太熟悉了，那个身法鬼魅的胆小鬼是绝不敢这么大大咧咧独自站在此处迎他的。
一人一枪。只在黑暗中留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剪影，却足够让岚相想起他是谁。
岚相驻马。
与此同时，王品将一杆枪投掷出去，几乎擦着岚相的身子，没入他身旁的土地。
“掉马回头，或者拿起它，然后死。”
战马不安地嘶鸣一声，岚相只是一手按在它的脖颈上，轻易平息了它的躁动。
岚相早预想到两人的见面，只是从未想到会是现在。可这一刻真实来到面前的时候，他心中却莫名一畅，剩下的只有如释重负，和纯粹凛冽的杀意。
岚相抬眼，望向这个他已阔别数年的师叔，眼中没有丝毫动摇。
三品对一品，似乎毫无胜算。
他下马，握住那一杆同样阔别已久的长枪。
第31章
西凉城，已算是西北边境上较宏伟的城池，因其地理上的特殊优势，来往明胡两国的商队都偏爱在此处落脚，久而久之，竟使这里成为西北为数不多的繁华之地。
不知愁的孩童嬉闹着滚过城门前的草垛，沾了一身的huáng土与草屑。又尖声欢笑着跳起来，结伴从门前大路上打闹而过。正午的城门前行人稀少，守城的士兵也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好无人呵斥他们。
跑得最快的孩子光顾着回头，不慎一头撞在某个人的身上，一阵扑鼻的幽香。
云无月一个趔趄，随即淡然垂眸，看了眼不知所措的孩子，又抬眼看着路边忐忑不安的妇人。正午时候，她是来喊孩子回去吃饭的。
妇人惶恐上前，就要道歉。她看出此人定不是寻常女子，相貌不提，就是那股子气势，其背后的煊赫背景，也定是她一个边陲之地的普通小民无法想象的。
云无月摇了摇头，对衣裙上脏乎乎的手印也不甚在意，反而示意她不必拘谨。她牵过孩子的手，把他jiāo还给妇人。她将孩子搂在怀里，抬头正欲道谢，却见那个神仙模样的女子已经飘然离去，只留给她一个极远的背影。
云无月心如止水，方才的小插曲没有带给她太多感触。她忽然来了兴致，用早已无人听得懂的乡音哼着一首古谣，慢悠悠走过金色的田垄。
“行行重行行，王师征将北。
谁家游子行不归……”
她的家乡在一个边陲小镇，比富庶繁华的西凉城小得多，仅有不到四十口人家，贫寒荒凉，彼此相互扶持，竟也一代代支撑了百年。
边陲之地，土地贫瘠，时不时有兵马厮杀而过，毁人生计。那里的少年长大后唯一的出路便是投军，朝廷说了，军功可换富贵。
可富贵是什么，从未见过都城繁华的淳朴人家连想都想象不出。
天下尽乐土，何为久留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