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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边哭一边垒,如玉的指尖早已经冰冷麻木,完全没有了知觉,她也没有了自己的思想,只是一遍遍重复着做同一样事情。天马上又要下雨了,她不能让自己父母就这样淋在雨里。
青石一块块垒起,就像她心里的恨意在一点点积蓄。
“爹,你说过,要女儿忠君爱国,你说这一片枫林如火的赤红是你的一腔热血,一片赤诚!您用自己的性命捍卫了他们的荣华富贵,喜乐安平,纵然为国捐躯,还要守在这北城门,远眺西凉,渴盼大捷的战报从您面前绝尘而过。可是如今,您睁眼看看他们都对您做了什么?对女儿做了什么?!”
她一句句控诉,眸中的眼泪愈来愈少,最终也只化为泼天的恨意。
她要去质问廉氏,还要去质问那位高高在上的少年天子,究竟是谁这样狠毒,竟然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即便拼了性命,也好到九泉之下向父母赎罪。
天色逐渐昏黑下来,一道狰狞的闪电滑过,倏然平地响起一声惊雷。俄尔,冰冷入骨的雨开始细细碎碎地飘落下来,伴着呜呜咽咽的寒风。
将近九月,竟然还有雷雨,这样yīn寒的天气往年亦是罕见,这场寒风一起,无异于雪上加霜。
陌孤寒就静默着站在月华身后的枫林里,犹如石铸一般,纹丝不动地伫立了许久。一双幽邃的眸子随着暮色加深愈加暗沉,好像席卷了bào风骤雨来临之前的狂bào,又似平静海面下蕴含的暗cháo汹涌。
怒火,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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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怀抱
步尘侍立在身后,手里举着一把油纸伞,整个身子已经透湿。寒风斜雨,伞下的陌孤寒也难以逃避这冰雨的洗礼,濡湿的衣袖贴在胳膊上,一片沁骨的凉。
“皇上,保重龙体。”步尘不敢催促,只能低声提醒:“这样的寒雨最是伤身。”
陌孤寒袖中的手紧紧地蜷缩起来,望着那抹执拗而又羸弱不堪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听说,她受了牵累,千夫所指;他听说,常凌烟与常乐侯夫人落井下石,使得她的日子很不好过;他听说,她如今步履维艰,近乎走投无路。
他不知道,自己竟然给她带来了这么多的灾难。
他一直想当然地认为,当初褚月华头簪了太皇太后最爱的紫龙卧雪,从常家的女儿里脱颖而出,那分明是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为了进宫不择手段。
可是那日,月华不为权贵折腰谄媚的铮铮傲骨,又令他刮目相看。
若非今日,城门偶遇,见她失魂落魄,一路寻来,目睹这场变故,听她声声泣血的含泪控诉,陌孤寒永远都不会认为,褚月华只是一个需要人疼惜的孤女。
“步尘,朕只想知道,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做的?楚将军是我长安的功臣良将,一生戎马,立下汗马功劳无数,这人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么?”
步尘恭声道:“微臣定会调查个水落石出,还褚将军一个jiāo代。”
陌孤寒就不再说话,脚下却纹丝不动,沉吟良久,方才郁郁地问:“步尘,是不是朕做的真的太过分了?”
步尘摇摇头:“常家láng子野心,皇上此举也是为家国社稷,不得已而为之。”
陌孤寒棱角分明的薄唇紧紧地抿起,带了薄薄的怒气:“常家人对于自己的亲人尚且如此寡淡,更遑论是对朕的子民?楚将军对常至义当年可有提拔之恩,褚月华落难,他竟然也袖手旁观,可见品行如何。”
步尘不接话,只担忧地看看皇上已经被斜雨打湿的衣襟下摆,和愈加暗沉的天色:“皇上,天色已经不早了。”
陌孤寒孤凉的目光依旧紧锁在褚月华的身上,脚下如生了根。
“回吧。”
月华扶着父母的墓碑站立起来,只觉漫天的乌云摇摇欲坠,铺天盖地一般向着自己压过来,她冰凉麻木的手沿着墓碑缓缓地滑下去,眼前只觉金星乱晃,身子再也无法支撑。
晕晕沉沉间,恍惚觉得有人在向着自己靠近,那沉稳有力,而又略带急促的脚步敲打着地面。月华迷迷蒙蒙中,只看见金丝闪耀的一双厚底朝靴,和被雨水打湿的一角紫袍,银线绣着八宝立水图。
那人弯下腰,将瘫软无力的月华抱起来,搂在怀里,略一踟蹰,便昂首阔步地走。月华浑身冰冷,半晕半醒间,感觉到有温热cháo湿的气息从那人的胸前向着自己弥漫过来,一股好闻的淡雅香气萦绕在鼻端,霸道地冲散了自己满身雨水混合泥土的腥气。
她知道,那是名贵的龙涎香的气味。
她一点也不惊慌,浑身僵冷又筋疲力尽的她只觉得那股温暖,隔了单薄的衣裳,一点一滴,缓缓地涌进自己的心里,将她已渐冰封的心一点点融化,成为她在这方天地间的一丝希望,和一点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