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略一沉吟,也开始心动,想着算算日子,绣庄里做给他的锦袍应该也好了,正好一并取了送他,遂笑着点点头,略带羞涩。
香沉忙不迭地回身取了一件月青色滚边绣桂枝斗篷给月华披上,一头如瀑青丝蜿蜒肩上,整个人娇娇怯怯地笼罩在宽大的斗篷里,并无一点的英气bī人,倒显得更为羸弱楚楚。
邵子卿只骑了一匹马过来,这男女同席原本就是大妨,更遑论同骑?自然有些于理不合。他暗恼一时心急,顾虑不够周全,脚下踟蹰。月华却落落大方地翻身上了马,回过头来冲着他嫣然一笑。
“我倒忘了姑娘是将门之后,这骑术自然是了得的。”
邵子卿暗骂自己粗心大意,借此调侃,掩饰自己的扭捏,随后也利落地坠蹬翻身上马,坐于月华身后,握缰的手自然而然便圈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
两人同骑,马背颠簸,难免亲密,月华这时也有些暗自后悔,自己这样轻浮主动,会不会被邵子卿误会鄙视?
她整张脸都觉得火烧火燎起来,裹紧了斗篷,将身子前倾,心跳从未有过的激烈,浑身僵硬得就像一截木头。
身后的邵子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尽量与月华保持着距离,但是随着马背颠簸,两人难免就有些亲昵磨擦,尤其是月华的发梢随风扬起,带着幽香的味道撩拨在他的脸上,心里也像是chūn芽萌生。他的身上又开始冒汗,热气蒸腾出如芝如兰的香气来,萦绕在月华的鼻端。
月华突然就想起那日枫林里,自己晕倒在陵墓前被救起的时候,她记得,他身上分明是一种极好闻的淡雅香气,略带那种雨水冲刷的土腥味道,那就是龙涎香的气味。据说原始的,没有经过加工的龙涎香燃起来就是那种味道,但是做成合香后,就去掉腥味,只保留最淡雅的香气了。那日雨水淋漓,那种香气淡雅中有些霸道。
现在,邵子卿身上的香气也极好闻,若有若无,丝丝缕缕,但是极清雅,并非龙涎香气。
月华一路想,邵子卿已经勒缰下马,冲着她极细心地伸出手来。
她抬眼看,正是熠熠生辉的“南诏布庄”鎏金牌匾,知道已经是到了,笑笑抬腿便跃下马背。冷不丁一抬眼,却见布庄窗子后面有人影一动,听到两人动静,撩开湖纱帘幕向外看,隔了澹白窗纱,月华也能感受到目光灼灼,如火似炭,心中竟然没来由地一颤,脚下一崴,向着一旁歪了歪身子。幸好是邵子卿在一旁搀扶住了。
月华慌忙站稳,不好意思地道声谢,扭头再看那窗口,纱帘放下,如湖波dàng漾,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此人好犀利的目光!
“就是这里了。”邵子卿并未觉察到她的异样,笑着解释。
月华收敛起疑惑,点点头,二人并肩步上台阶,进了布庄。
南诏人擅于养蚕织帛,又擅于扎染手艺,布纹像泼画而非泼画,错杂斑斓,线条流动融合,大气而厚重,京中贵族喜欢用来添置冬装,或者是做chuáng帐,门帘等,省去繁琐的刺绣工艺,凝重素雅。
这南诏布庄便是南诏国向长安王朝输送布匹绣品,贸易来往的一个大型货栈,里面货品琳琅满目,风格独特,入秋后生意便日益兴隆起来。如今又有了噱头吸引,更是门庭若市。
现在,正是用午饭的时间,店铺里人不多,井然有序。月华扫视一圈,并未见适才那暗窥之人,倒是店铺掌柜从雅室里走出来,见是邵子卿,便笑着迎上来。
月华见雅室门帘一晃,就有一抹紫色袍角转瞬即逝。她知道所有的色彩里,这种紫色最为难染,要经过大大小小近乎于三十多道染色固色工序才能完成,能穿得起这种锦缎的人,非富即贵,或者,也有可能是财大气粗的布庄同行。
掌柜已经迎了上来,冲着邵子卿一拱手:“邵公子回来了?”
邵子卿点点头,颇为自信地低头瞅一眼月华。
那掌柜将目光从月华的身上跳跃过去,带了些许不屑:“邵公子请恕老儿直言,看这位姑娘的穿戴,刺绣手艺虽然jīng细,但是所用绣线颜色暗沉,并无鲜亮的光华,而且乃是极为廉价的柞蚕丝,由此可见,这位姑娘并非乃是识货之人。”
掌柜说话极为犀利,毫不留情面,月华约略就有些尴尬。这件披风乃是自己一针一线所绣,因为当时手头拮据,所以选材的确寒酸,也难怪他会看不起自己。
月华闻言却是并不着恼,只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站在门首风口处。外面暖阳投she进来,清风轻拂,就正好chuī动斗篷。斗篷面是挑选了丝滑柔顺的绫罗,随风而起,就有些像是澹白的月光之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微微dàng漾着青白的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