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都是笼统的照料,韵音碑上的灰已经积起来,下葬那天在刻字上描的金箔已经脱落了。
柳韵心瞧着突然就哭出声来。
不单单仅是落泪,韵致亦抱住她,姐妹俩抱头痛哭。
终于,终于可以哀悼出来。
韵致年纪小,一边流涕还一边吸鼻子,声音哽咽得快听不清楚:“不可以哭,不可以哭。”
贺金倾在旁边啊,北人在旁边看着,会不会因此惩罚她?!
愈发难抑悲恸,哭得更大声。
贺金倾瞧着柳韵心,她的面庞终于真真实实罩上一层伤。
他晓得她痛什么,国破家亡成,父死亲毙,随便一样,都是钻心刺骨。
自如北朝以后,她甚至没有被大多数人平等对待,例如平乐,之所以敢在夏宴上对她任性妄为,便是因为……把她当了奴。
他……没有帮忙。
“殿下。”冯炎在身边唤道。
他刚找守墓人买了两篮供果,和两份长香纸钱,去时好好的,回来却发现贺金倾脸色沉郁得可怕。
“殿下、殿下。”冯炎轻道,试图唤醒他的主公。
贺金倾回过神来:“啊,回来了?”
冯炎点头,蹲地放下果篮,提起袖角,准备将葬葬的碑墓都擦一擦,再摆供果,却听见贺金倾突然下令:“阿炎,你去把老冯头找来。”
冯霍是北朝两家最大的姓,坟场守墓的老头姓冯,但与冯炎无任何关系。
冯炎依命去了,不一会守墓人跟随冯炎回来,面向贺金倾作揖行礼,面上堆的都是讨好的笑。
贺金倾从袖中取出两枚金叶子,jiāo给守墓人:“以后这位姑娘的墓也一同照料,墓不可脏,字不可褪,四季瓜果不能断。若是差了周转银子,可到我府上取便是。”
“多谢三殿下,多谢三殿下!”守墓人收了金叶子,喜不自已。
冯炎目睹一切,这些原本都是可以吩咐他来做的事情,三殿下却要亲自叮嘱,看来殿下对柳姑娘是真的很上心。
守墓人收了好处,已经开始打扫柳韵心的墓碑,还拿来一个圆盒一支毛笔,盒里是灿闪闪的金箔粉,把碑上的字描绘如新。
瓜果亦不需冯炎动手,守墓人麻利地摆了。
“这里没你的事了。”贺金倾道。
守墓人很有眼力架的退下,贺金倾弯腰抓了一捆香,拿在手中。
冯炎打了只火折子,将香点燃。
贺金倾本来想随着柳韵心,一起祭一祭,细细思量,却觉着自己倘若祭拜,她可能情绪更激动,遂将香递给冯炎,示意冯炎递过去。
柳韵心恸哭伤心,耗得气力太猛太多,眼前已微微有些发黑,香递过来时她和韵致都没反应过来,身子还有些摆,冯炎只好稍微用手腕扶她。
“柳姑娘。”他轻唤道。
柳韵心这才睁大了眼睛,见到他递来的,点好的香。
她微微颔首,接过香分了三支给韵致,姐妹同拜,给韵音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拜完站定,见贺金倾冷冷站在不远处。
柳韵心舍不得走,她想同妹妹多待会,因为不知下次再来要到什么时候,但又晓得,自己若是待得久了,耽误了贺金倾的事,他肯定要不耐烦,到时候她和韵致都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柳韵心在墓前烧完纸钱,再静默了一阵子,就转身回到贺金倾身边。
明白她的祭拜完了,贺金倾便不紧不慢转身,逐渐远离柳坟,柳韵心在他旁边走,明明是朝着出坟场的方向,却被他喊住:“这边!”
韵心韵致双双站定,吃惊:难不成贺金倾还要祭拜谁?
正愣着,忽瞧见贺金倾又朝二人方向招了招手:“快过来。”
声音温柔得像梦,听不出一点责备。
二女于是朝贺金倾方向走去,随他和冯炎到了一处坟前。
这座坟茔外层被包了一层白玉,像guī壳,玉璧一尘不染,可以看出是有人每日擦拭,jīng心呵护。
这般jīng贵对待的坟茔,前面却不仅没有吉shòu伫立,而且连墓碑都没有。
没有了碑也没有了字,柳氏姐妹连里面埋的是何人都不知。
冯炎随着备着两个皮囊,其中一个里面似是泉水,他用泉水仔仔细细把坟包再擦了一遍。另一只皮囊里是酒,与瓜果一起奉上。
而后,冯炎掏出一只火折子jiāo给贺金倾,自己则后退离开,恭敬站在远处。
看来这坟里埋的是贺金倾一人的故人,韵心韵致见状,便要同冯炎一样后撤,刚走半步,贺金倾伸手把柳韵心一拉,他的掌拽着她的袖子。
“你留下。”贺金倾冲柳韵心道,而后淡淡扫了一眼柳韵致,柳韵致吓得立马倒退,退得比冯炎还远。
贺金倾松了手,垂眸,命令道:“站我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