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贺金倾命令道:“脑袋低一点,你挡着我视线了。”

  柳韵心这才坐定,微微躬身,后背离贺金倾的前胸更近了些,但仍不稳,控制不了自己的发髻,贺金倾无奈,勒着缰绳的双臂逐渐收紧,栓着柳韵心的身体将她固定住。

  也因此,她的后背贴上他的前胸。

  又因为他挺直,她猫腰,于是远远望去,像一只大熊,完全围住怀里娇小的小女子,仿佛小心翼翼呵护,又仿佛属于他的宝不愿被别人看到。

  虽说方才江中峡内,也是同贺金倾肌肤相接,但那两回一个生死攸关,一个有讨嫌的头发,无暇他想。现在马背上事情少了,闲时多了,柳韵心才感觉到男女间的窘迫和局促。

  她紧张的时候就喜欢抓点东西,抓马,马背细腻滑手,竟一时抓不住,肯定不能抓贺金倾啊,便伸手去抓缰绳,指尖还没碰到,就被贺金倾呵斥住了。

  他很警觉地把缰绳抬头,往左移一移。

  第一反应是柳韵心是不是要让马受惊,来制造骚.乱?

  后来才想明白过来,声音和眼神才温和下来。

  “你第一回骑马?”贺金倾问她。

  “嗯。”柳韵心在他前面点头。

  “呵,南人就是这样,都是些不摸不碰的娇娇鸟。不像我们北方男儿,自三岁起就上马背,打出一番天下。”

  “南人擅舟,北人擅马,只不过各有所长,怎么扯到娇鸟上去?倘若九州皆是湖泊,我们未必会输。”

  柳韵心口头逞qiáng,心里却明亮,南人比起北人,的确身弱力气偏小些。且她父皇的怠政,给整个南朝开了个坏头,官员怠慢,人浮于事,连军营的士兵也怠于操练,数年前她就听说过一个坊间的笑话,说南朝有个士兵,依令拔剑,却发现剑拔不出来,原来五年没有操练,在鞘里生锈了。

  柳韵心想着,目光扫过贺金倾的右手。其实她之前就注意到,贺金倾虽然面貌英俊,双手却极是粗砺,她悄悄握空拳比了比,他手上那几处明显的老茧,刚好在持剑接触的位置。

  贺金倾眼观四方,亦观察柳韵心,见她瞧什么,琢磨片刻,便都懂了。

  呵,原来这人是鸭子死了嘴硬,其实心里门清。

  贺金倾对聪明人来了兴趣,启唇主动说话:“你之前不是一心求死么?在江中怎么突然就求我救你了?

  半晌沉默。

  马哒哒地往前走,两旁田埂渐渐有了绿色,翠油油,又因马速而模糊。

  柳韵心似乎叹了口气:“发现死容易,认真活着难。”

  这一口气听进贺金倾耳中,话也说到他心里去,他问她:“你要怎么认真活?”

  之前从南到北,相互间都没有讲过几句话,走壁时亦沉默无声,连贺金倾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话变多了。

  柳韵心道:“上回我在况云手上救了一些百姓。”

  贺金倾当时在场,他知道的。

  “你说的没错,我身为一国公主,却躲在玉阳宫里享荣华富贵,没有帮到他们一分一毫。”

  “所以你不死了,之后要慈航普渡恕罪?”贺金倾笑出了声,观音大士啊!

  柳韵心以沉默作答,她的确想认真活着,救百人千人,尽量弥补。其实彼时贺金倾策马远去,不知那些被救的南朝百姓,临行前有向韵心跪拜,谢她救命之恩。

  她前十八年受人跪拜已成习惯,那日却倏地心内一颤,生出受不起的念头,若非手脚束缚,甚至想对着那批百姓回拜回去。

  马继续前行,树往后过。

  群蹄乱踏,很是嘈杂。

  而不远的陈家谷,则完全相反,寂静无声。

  原本散养吃食的jī都被驱逐了,一群人守了许久,都已改站为蹲,但蹲着也晃,也挪身,难掩焦灼。

  一个小小的黑点自山路上来,渐成人影,向为首那人汇报:“头,贺金倾已经快入廖远了。”

  “什么?!”

  蹲着的人纷纷站起,大惊道:“他从哪里飞过去的?”

  “他的确是飞……”探子把打听来的,贺金倾竟知道村民们才知道的小路,还在峡谷里飞檐走壁的事说了。

  为首那人着淡蓝衣裳,腰间佩剑,正是上一世结果贺金倾的人,他抬手制止探子啰嗦:“不多说了,贺金倾若入廖远,再无下手机会。”

  速追!

  一群人直接驰骋下山,出陈家谷,马往北赶。

  淡蓝袍子因风后扬,像蓝蓝的天,而那罩袍里头缎白内衬,又像天上的白云。

  ……

  贺金倾这边,行得好好的,突然回首望向况云。

  况云很快对上主人目光。

  贺金倾执着缰绳的右手,有意抬高少许,中指搭在食指上,三秒钟。

  柳韵心注意到,况云回首,对着冯炎,模仿了这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