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金倾浅浅笑了笑,仰头一望,这天黑得就像窟窿,没有月也没有星。
“前几夜我都眯了会,没事的,你去睡会吧。”他拒绝了冯炎的好意。
冯炎垂下头,再没说话。过会默默站起,往洞里去了,靴子踩地磨石,细细沙沙的声音。
不到一刻钟,况云从洞里钻出来了。
睹见贺金倾瞥自己,况云自己招供:“阿炎进去换我,说让我歇息。睡不着,就出来了。”
其实况云记挂殿下,一个人在洞外受寒受冷,撑眼值夜。
瞅着贺金倾直直的背,况云有些心疼:“殿下,您进去歇会吧!”
贺金倾摇头,亦拒绝况云的好意。
况云叹口气,手扶着地面在贺金倾身边坐下,他可没他主人那般笔挺着背,太累。况云佝偻着道:“路上我试探柳韵致,一套就出来了。她们果然认识那为首的人。是前兵部尚书的儿子,据说前些年还是柳韵心的驸马人选,狗皇帝当年曾在chūn日宴上提议,一待柳韵心成年便尚配。但后来尚书先贬后斩,而后没有而后了。”
贺金倾望着前方的漆漆黑夜,前兵部尚书算是南朝唯一一块硬骨头,当年老头子不想硬碰,布局在末帝和兵部尚书间做了离间计。
还是贺金倾亲自潜入南朝,安排细作内jian进谗挑拨,待到南朝末帝深深猜忌,亲眼见着兵部尚书市口被斩,头颅悬墙,他才放心离开。
前兵部尚书,姓陈。
“他们是复仇来了。”况云道,“呵,妄想替废物皇帝报仇,结果自己也是一群废物。”
其实得知那拨敌人是南人,况云心里就一点也担忧了,南人都是踩踩就死的蚂蚁。
贺金倾幽幽道:“未必是这个原因。”
“是说他们可能受北——”
“一切未知。”况云话还未说完,贺金倾就打断了他。
况云完全想不到这么深,脑子有些懵,缓了一缓,又想起一件事。
身子挪近些,声小些,恨不得同贺金倾捂耳朵:“殿下,您别让柳韵致知道您知道啊。”
贺金倾转过头来,与况云对视。
况云小小的声:“我答应她不告诉别人的。”
寻常操作,要从一个人嘴里套话,往往要拍胸脯保证,“你告诉我,我绝不告诉别人。”
但自从秘密出口的那一刻,就已经不能保证传向第三人、第四人了。
况云应该也不是第一次骗人吧?如何如此小心翼翼,甚至眼里都有了藏不住的愧疚?
贺金倾心道,今夜的况云有些奇怪。
不等三殿下问,他忠诚的手下就自招了:“殿下,我发现,我搂着柳韵致飞檐走壁时,心砰砰跳。”
少顷,补充道:“一起骑马也是。”
风是一阵一阵的,这阵过去,无风了,便万籁俱寂。
只剩下况云的声音,虽然已经压到最小最小,却仿佛月亮都听得到:“我是不是对柳韵致动心啦?”
问完况云有些后悔,虽然三殿下在其它世上无所不能,是他的神,但男女之事上殿下连个王妃都没有,会不会问错人啦?
贺金倾数声冷笑,漠然道:“人在紧张时会心跳的拍子快起来,不明原委的人会误以为是对身边的人动了心,但其实那不是。”贺金倾原本是转头,现在不自觉身子也转了半个,面对况云,“如果把柳韵致换成我,我和你一起御敌,事态紧迫,你心砰砰跳,是对我动心吗?我和柳韵心在江中时,我心也砰砰跳,但那难道是对她动了心吗?”
那不是的。
第8章
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况云不由称是,殿下果然还是殿下,释疑解惑,无所不能。
漆黑的夜渐渐有了透白色,况云一开始以为是天要亮了,但仔细仰望,是月亮在云里走。
长夜漫漫。
洞内的时光也漫长,三位公主挨着一起,缩在火堆后面,却仍有点冷,裹紧衣裳。近两月难得有这样的安静时光,三姐妹有一遭没一遭说着话,不知怎地,反正不是韵心先开的口,就聊到了前兵部尚书家公子——当然,她们还是很谨慎的,没有说出他姓陈。
聊些旧事,三人说起第一回,又说起公子其实与韵音较为投机,但皇帝顾虑年岁相差太大,还是许了韵心。
“是啊。”柳韵心闻言淡淡感慨,她与陈家公子jiāo谈极少,淡淡几句,后来他家出事,愈发不得见了。
但即使作为一个淡如水的朋友,亲眼瞧着他死在面前,内心还是有波动的。
前头的火堆“噼啪”跳了一下,火苗跃动,晃着人眼恍惚。
“啊切!”柳韵致打喷嚏了。
柳韵心闻言缩了缩肩,的确是有点冷。韵音也道:“怎么这北边的夏天一点也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