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陶说现在有人举报你土葬姥娘,按照规定需要起尸火化。苗得雨激动从座椅上站起来,说不能!谁去起尸,我跟谁拼命。老陶走过来把他按回到座椅上,说别忘了你的身份。苗得雨冷笑着说,我这算啥身份?不荤不素的,比起我姥娘在我心里的位置,根本算不了什么。老陶说别人不这样认为,你毕竟是村里的支书。如果不是这个身份原因,土葬的事真算不了什么事,政府对待这种事向来都没有过于认真,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苗得雨抽过三支烟后,情绪稳定下来。问有什么通融的余地?我是不到十岁一手由姥娘带大的,姥娘一辈子没有向我提过要求,这是她仅有的一点心愿。苗得雨说话时,泪水盈满了眼眶。老陶给他递了一支烟,续上,说我理解这份感情,人心都是肉长的。但是,这件事难以通融,是被人举报后,从上面层层批转下来的。老陶说出一条似乎不能通融的理由。苗得雨抽着烟,有些绝望问这件事怎么办。老陶说这件事确实难办,之前我已经说过,我是以私人感情谈公事的,就是这个意思。现在大家都是大眼瞪小眼盯着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可能演变成新的上访和不稳定。哎,我真的非常同情这件事,搁在谁身上都难承受,落葬为安的人了,却要被起尸火化,情何以堪?苗得雨低头不语。
苗得雨去找老梅商量。老梅说把村里的职务辞了,下马卸鞍,姥娘的事高于一切。支书不gān了,以后还有机会,姥娘的事弄差了,后悔终生。苗得雨仍有犹豫。老梅说到我的公司做项目经理,负责村里的项目协调。苗得雨不再犹豫,把村里的职务撂了挑子。仝世德顺势开党委会把翟贵磨成了支书。
这是老仝设计的借腿搓绳之法。袁风鼓动翟贵去告老陶,老陶怕引火烧身,自然会摆平村里。只是不知道老陶用什么办法,让苗得雨gān脆利索没有怨言地退了出来。螳螂捕蝉huáng雀在后,就是说他们的。苗得雨后面是老陶,老陶后面有袁风,袁风后面还卧着一个仝世德。
翟贵成了村里的当家人。村里苗家听到对他的任命,群情激愤准备酝酿新的上访,但看苗得雨不吐不咽的态度,也都泄了气。
第39章
诸葛寺村的上访终于摁了下来,老邵笑得还没有合拢嘴,省里的□□通报已下达到落凫市。不到两月时间,同一个村出现三次集体上访,并且在省□□部门督办期间,就被当成了反面典型。
落凫市感到事态严重。老边连夜召开市委常委会研究□□问题,决定对煤都区有关领导问责。责成煤都区向市委做出深刻的书面检查;对区委书记老邵进行诫勉谈话。
老边亲自对老邵进行了诫勉谈话。谈话进行了二十分钟,老边面无表情,语气严厉,大概的内容是:市委充分认识到农村□□的复杂和艰巨,决定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在全市换届开始之前,妥善平稳解决诸葛寺村的□□问题,否则将调整煤都区区委的班子。言外之意就是要调整他的职务。老邵脑子一片茫然,从市委大楼出来,坐在车内还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时令已到chūn分,尽管早晨还有些寒意,当日上三竿后,天空便温暖起来。老邵的心突然回到严寒的冬天。司机知道他心情不好,问是否回办公室。老邵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无jīng打采说去后山走走吧。后山是落凫市郊外一条半环城的山,在山顶可以俯瞰落凫市全貌,心情不佳时,老邵喜欢去那里登山散心。司机就把车开到后山脚下。
老邵沿着一条踩白的小路往擂鼓山爬攀。太阳已升过景九山的山顶,周围的山山沟沟尽收眼底。小路两边的泥土变得松软起来,喜chūn的植被耐不住漫长寒冬的寂寞,已悄然冒绿吐huáng,低头看还没有看到什么,远远望去却草色一片。老邵走在路上视而不见,心仍在与老边谈话的失落里。通常诫勉谈话不算组织处分,但进行过诫勉谈话的人,在某种程度上对他的工作给予了否定,尤其对于在关键时期等待提拔的领导来说,至少等于按了暂停键。
爬到半山腰时候,老邵有些气喘吁吁。坐下来歇息,虽然感到地温已经升上来,山上却仍然chūn寒料峭,远处是光秃秃的山,山与山之间连着明晃晃的小路,看不到一丝chūn天的绿意。正感觉有些失望,不料抬望眼,发现不远处有几畦石堰滩地,滩地上开满酽huáng酽huáng的花,像几束花带飘在半山腰里。他的心颤动了一下,绕道过去,当站在油菜花旁时不禁伤感起来,甚至在想到仕途未卜的一刹那,眼里有些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