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气息均变得紊乱时,慕淮终于松开了她。
他嗓音低醇透着沙哑,自问自答道:“是甜的。”
让容晞面红耳赤的喂药结束后,已经过了午时,日头犹盛。
慕淮要出宫去大理寺,若穿冕衣又戴着繁复的冠十分不便,便换了身素白的弁服,腰间亦佩了容晞亲手为他做的躞蹀。
出东宫前,容晞竟是往他腰间躞蹀的革囊中装了一小袋用银丹草②做的糖贻。
慕淮微有些不悦,不解地问:“你把孤当成幼童了?出趟宫,竟还给孤塞糖块?”
说着,便十分抗拒地把那袋糖塞回了容晞的手中。
他堂堂八尺男儿,随身装着糖块,说出去得让人笑话死。
容晞抬首望着男人的眼,极其耐心地同他细声解释:“妾身想着,午后人容易困倦,这银丹草有提神功效,若夫君觉得有些疲乏,可用下一块,多少能缓解些。”
慕淮微抿薄唇,他睇着美人那双带着关切的眼,终是沉着眉目,任由她将那袋劳什子糖块又塞进了他躞蹀中的革囊里。
出东宫后,他还在心中念叨着。
女人属实麻烦,心里的弯弯绕绕太多,每日都有新法子磨他。
待出了宣华门后,慕淮乘上华贵轩车往大理寺去,那木制车轮碾过石地发出辘辘之音时,他果然觉得有些困倦。
本想着闭目支颐,憩上一会儿,可大理寺离雍熙宫又不远,若乘车走御道,片刻便能行至,睡不了多久。
慕淮yīn着脸,倏地想起了容晞塞给他的那袋糖。
他将那糖从革囊中拿了出来,用下了一块。
银丹草清凉冷冽的口感顿时让他头脑变得清醒,困意渐失。
慕淮属实没想到,那小良娣给他塞的糖块还真派上了用场。
不经时,轩车行至大理寺处。
只见其上的匾额用烫金书着“大理寺”三字,石阶旁的两侧也各自矗立着威仪的石狮。
大理寺卿洪广已在门前站定,亲迎太子莅临。
慕淮下轩车时,恰有料峭chūn风拂面,他登时又觉清醒了不少。
待大理寺卿洪广向他揖礼问安后,慕淮向其微微颔首,面容无波无澜,但看着却有些冷肃。
那洪广嗅到了慕淮身上淡淡的草药味,又见一身素白弁服的他看着有种芝兰玉树的雅致,暗叹他生得清俊,却丝毫都想象不到,这位年轻太子在战场上厮杀的骁勇模样。
这是慕淮重生后,第一次来大理寺,眼前之景同前世并无什么变化。
大齐大理寺要审的案件通常为汴京要案,及各地重案,由大理寺卿及少卿决断后,还要jiāo由刑部复核,再呈给圣上过目。
原本大理寺的用途之一便是防止有些地方官员的权势过大,欺压百姓,恐有冤假错案的产生③。
慕淮偏首看了眼在他身侧的洪广,若按前世的轨迹,后年这洪广便会病亡。
这洪广任大理寺卿时,可谓无功无过,只懂为官之道,看帝王脸色行事,政举属实平庸。
而接替洪广的那位大理寺卿,名唤左定之。
想到左定之,慕淮面色稍沉。
他在位的那几年,识人不清,竟是让这左定之当了大理寺卿。
这左定之本事不大,却尤擅玩弄权术,他与大理寺其他官员私下结党,排挤不利他上位的属官。
而且在洪广在世时,这左定之极会阿谀奉承,竟向他行些谄媚之事。
洪广也是个糊涂东西,识人不清,让这左定之接替了他的位置。
慕淮还记得,他被排挤的人名唤薛睿,是个有才gān,但却不懂变通的正直之人。
大理寺在左定之做主官的那几年中,出了许多冤假错案,待他发现时,虽将这小人处置了,但百姓已然对大理寺的公正威严失了信任。
待慕淮端坐至正堂后,小厮端来了茶水,洪广则向他引荐了两个人。
慕淮微啜清茶后,定睛一看,发现洪广向他引荐的那二人恰巧便是左定之和薛睿。
洪广对慕淮恭敬道:“太子殿下,这是新来的两位主簿,一位名唤左定之,另一位名唤薛睿。”
言罢,左定之和薛睿皆向他恭敬揖礼。
慕淮将手中茶盏置于案上,眸色无波无澜,命那二人起身。
他眼中向来揉不得沙子,一想到左定之这个祸患还在大理寺中作祟,便心生烦躁。
可若寻不到正当的缘由,当着这么多属官的面,他也不能立即就让左定之滚蛋。
慕淮心中已有了盘算,他对洪广道:“既是新来的主簿,那孤自是要验验此二人之能。”
洪广躬身,问道:“殿下想怎么验?”
慕淮深邃的墨眸微凛,他命道:“我大齐大理寺的主簿要审阅各种案卷,还要时常检阅文书簿籍的违制失误④,责任重大,不得有失。那今日,便先由薛主簿来检查左主簿审阅的公文和案卷。待明日,再让左主簿审阅薛主簿的案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