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守礼和展康文两人面色仓皇,心中却知道,皇帝就算有怒气,却也绝不打算发在他人身上。
阁部四个辅臣,皇帝却只把他二人找来。而且和他二人一同跪在地上的,是皇帝最信任的刘协。
这就是说,皇帝虽然震怒于大梁朝、他的治下居然有这种势力存在,但却是相信他们的。
只听皇帝的声音冷淡,继续说道:“东南六郡,上上下下多少官员?他们吃着朝廷的俸禄和百姓的供养,可他们在干什么?一个户部的主事照常例巡查,才去了那么几天,就发现了东南地区被一众乡绅控制。而朝廷派驻的官员,却未有丝毫动作,只怕他们吃的是朝廷俸禄,却是在替别人当官做事!”
皇帝自然知道,户部主事魏昌平在建阳巡查,之所以能在短短半个月时间就发现此事,不是因为他多么尽职尽责、下大力气调查建阳的商贸,而是因为同行之人中有丁博昌,提及的弊政又事关玻璃。
邵毅这小子会办事,丢过来的这个机会着实不错。既能让他对唐州的势力扫荡一场,又不会让人疑心他已经盯上了成郡王。
但是,何守礼却被皇帝的话吓得大惊,这个打击面着实有点大啊。
若因这件事,把东南六郡上上下下的官员全部清洗一遍,不但会让东南六郡人心惶惶,而且东南的地方乡绅势力也更难清查。
何守礼不敢继续沉默,磕了个头,奏道:“启禀陛下,这件事的确应该清查,不能让东南的地方势力继续做大,从而危机朝廷。只是,东南地区的官员……”
何守礼壮了壮胆子,继续说下去,“微臣以为,还是要慎重追责。”
皇帝好像把何守礼的话听进去了,沉吟片刻,再问展康文道:“展相,你的意思呢?”
何守礼跪在地上,微侧着脸,不断瞄向展康文。
他两人平日是不对路,但这件事和两人的政见以及抢风头无关,当以国事民生为重,这点大局观,他们还是有的。
展康文丢过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磕头奏道:“禀陛下,这件事的确恶劣,但牵扯范围如此之大,确实不好妄动干戈。微臣附议何大人的意见,首恶必办、协同可从轻发落,让他们戴罪立功。”
皇帝沉默着,没发表意见。
展康文微微抬头,瞄皇帝一眼,觉着他刚才这番话有门,只是,还没说出皇帝想听到的关键。
他继续说道:“其实此事最可恶的还是地方上的乡绅富甲。正是因为朝廷施政有度、国泰民安,他们才能在这太平盛世积攒家财、盆满钵满。
有富贵日子过,可是这些人不知感恩、不思报效朝廷和陛下,反而得寸进尺,生出了大逆不道的妄念。他们才是最该惩治的人。”
皇帝心情立即就舒畅了。
他老早就从刘协处知道东南的地方势力依附于蔡家,今天也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火大。
之所以问责何、展二人,就是想从他们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对东南的处理方式。
这不,展康文就给出了这个建议。
这就是皇帝愿意和展康文打交道的缘故。在很多事情上,展康文把握事态的方向和尺度非常到位,很和他心意。
朝廷官员在地方上,通常都是三年一任。任职三年调离的大有人在。也有人会在一个地方连任或者升迁,但大多不会允许他们在一个地方经营很长时间。
东南六郡的官员,除了原本就是成郡王的羽翼,其他绝大多数官员没机会和当地的中心势力勾结太深。
而以成郡王的谨慎,也不会如此大范围的培植官员势力。
东南地区那些官员,至多也就是对他们治下的地方势力没有办法,又怕被朝廷和上官知道他们管理无能。
于是,为了在任期间的政绩、为了地方势力予以他们的利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而作为皇帝,已经对成郡王起疑,又盯了他这么长时间,在京城这处,并未查到多少勾结和笼络朝廷的线索。
可唐州就不然了,刘协的人这段时间的探查结果表明,在朝廷和皇帝没察觉的情况下,蔡家的手居然已经伸的太长了,他能掌控的乡绅势力范围也着实可怖了些。
有邵毅营造出的这个机会,根据刘协派下去的人掌握的信息,这次,只要有个合理的理由,就能把死心塌地依附蔡家的几个大乡绅打掉。
这种事儿是皇帝最乐意干的,不但能铲除心怀不轨的富豪家族,还能在查抄的过程中充盈国库,简直是豪赚。
只要把主要势力打掉,东南蔡家势力外围的那些乡绅,都是见风使舵、或者怀有从众心理的人,就是一盘散沙,一旦冲击,立时就能散了。
所以,展康文丢过来的这个奏报,很稳的把握到皇帝心意。
“既然何相和展相都是这个意思,那就由阁部负责此事,尽快安排得力人手,前去建阳,查办东南的地方势力。侍卫统领刘协一同南下,协助阁部查案。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居然如此胆大包天,敢蛊惑这么多人士跟随他们?竟然让他们忘了,东南也是大梁朝的国土!”
何守礼和展康文连忙磕头领命,心里明白,刘协亲自前往东南的话,那可就不是协助了,什么样的官员,敢让刘协协助办案?
看来,皇帝这次是真的怒了,打算对东南发大力整顿,说不得,一场腥风血雨会就此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