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魔钟落了,以后我们怎么办啊?”
这声音里带着无限迷茫和惊惧。
相里鸿站在佛塔高处,坦然、凝定地在众人惊疑的视线中站定,朗声笑道:“从今以后,镇魔钟封禁,王城人可以安睡了。”
相里飞卢仍在往前奏折,没有停下来,没有回头。但他感应到了这种注视。
在国师台上,相里飞卢抽出青月剑,长剑铮然入地,淡金色的守护法印瞬间自剑身扩散,那种温暖浸润的力量如同带着风,像烈烈长风chuī过茂盛的草原,草叶如同水中涟漪,倾倒摇晃,结界瞬间扩散到整个王城!
青月剑暗青色的剑身上,也泛起了淡金色的光华。他站在风中,脊背挺直,如同一株劲松。
所有人寂静一瞬间之后,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百姓奔走相告,那一天街市热烈喧闹,所有人哭着笑着在夜晚提灯出行,放肆游乐,灯火照亮了整个yīn暗的天幕。
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了,只要姜国人有一天能抬头往上佛塔,看见相里飞卢提剑守在那儿,他们就有一天完全安全、平和的日子可过。
姜国各地层层挑选的僧人来到佛塔前,由相里鸿引领剃度、受戒。
他说:“师父,我未曾剃度、受戒。如今我已成国师,仍未在佛前过教,我愿过教。”
“过教只是形式,你生来就是佛门人,这种形式有什么要紧?”相里鸿注视着他,“受戒,有所求,有所欲,妨碍功法,方才成为戒律。佛子没什么需要戒除的。香灰受戒的痛,你不必受,不必承诺给佛这种代价。”
香灰灼烧的痛他不必再受,那么他用什么来承诺,从此为姜国戒除其他一切?
没有人知道他给出了什么样的答案,只有每个王城的人日复一日地抬头往佛塔上看,清隽瘦削的少年一天一地长大,从少年长成为青年,从尚且需要佯装轻松地抱着剑,到单手就能将青月剑提起。
从孔雀大明王降临,到孔雀大明王离去,从qiáng盛壮大,到隐隐衰退。
他不飞升,至今仍在那里。
那记忆里的钟声已经离他很遥远了,他却在此时此刻,依稀仿佛听见了那种声音,如同提醒着一个即将陷入睡梦的守夜人。
他眼皮直坠,乌黑的睫毛颤抖着,等到容仪轻叹一声,困倦地抱着他一条胳膊陷入沉睡时,他手边的血迹也刚刚凝gān。
相里飞卢坐起身,心脏仍在剧烈跳动着,他怔忡了片刻,等到心跳渐渐平息后,俯身伸手,轻轻地替容仪拢好衣襟。
少年人的发散乱柔软,乌黑光亮如同锦缎,勾着他修长的手指,相里飞卢低声叫他的名字:“容仪……”
旖旎情?事过后,容仪身上的高热消退了,转而陷入了另一种冰冷。他抓着被子,指尖有些发抖,随后抖得越来越厉害,三种气息在他体内游dàng流窜,加上青月镇属yīn属水,一下子把这种克应放到了最大。
容仪双眼紧闭,刚刚泛红的脸颊转为了苍白,怎么叫都叫不醒。
说不上的慌乱在此刻一闪而过,相里飞卢伸出手,想要去探他的脉搏,却没握住——容仪在这一刹那忽而变回了原身,随后越变越小,直至缩成了……一颗圆溜溜毛茸茸的小球。
相里飞卢微微睁大眼睛,一刹那有些手足无措。
“凤凰一族,带有涅槃之力,一旦受伤严重,即缩回幼态,自发休养。如若受致命伤,长时间休养,浴火重生。修养期间,不可打断。”
相里飞卢持剑立在巡守的神官坞高台上,低头翻阅典籍。
灯光晦暗,高处冷风猎猎,他作收袖中却团着一小团温暖的东西。
容仪还在睡着,成为一颗小团子的模样,毛茸茸地蜷缩在他袖中,中途没有醒来。
那短短尖尖的小喙如同一角光滑的象牙,时不时地跟随他的动作,戳他一下。
他时不时要伸手进去触碰一下,确认一下容仪还在。
容仪这一路过来,他也是第一次遇到他这种情况,托付给他人不合适,他给他找了一个柔软的锦盒,想将他放进去,但容仪睡着依然不肯,小爪子勾着他的手,死活要钻他的衣袖,他没有其他的办法。
高台下跑来一个神官,气喘吁吁地问他:“大师,已经检查一切无误,物品都已经准备妥当,人员也都已经安排妥当,明日何时启程?”
这神官也累了好几天了,形容憔悴,眼神却jīng光发亮,透着认真与坚毅。
相里飞卢将手中的书本合上。
“天亮启程,相里大人留守青月镇内。”相里飞卢抬头看了一眼天色,估量了一下剩下的时间,“我护送大家直到雾气消散,其中天明行动,夜时聚集休整,仍然按照我之前所说的那样,神官结阵护送,一刻都不能松懈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