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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欢哭的特别真实,如果裴思锦不是始作俑者,她大概也会为美人悲痛的眼泪心碎。
裴思锦就这么愣愣的看了一会儿,随欢见她没什么动作,有点着急的去拿床上的枕头,然后向着她扑过去。
表面上,“你这个死骗子,裴绫怎么会死,你们裴家对自己人也这么狠吗...”
实际上,“我会照顾好自己,等你安排。”
两个人明着一推一劝,暗中交代完计划,裴思锦就已经从屋里到了屋外。
最终,随欢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砰”一下摔上了房门。
于是在藏在暗处的守卫们眼里看来,裴思锦也成了被随欢用枕头打出门的人之列。
随欢都演的这么优秀了,裴思锦觉得自己怎么着也得表达一下诚意。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一边往外走,一边唉声叹气。
“这里是谁管事?出来。”
看似无人的院落里,一阵微风拂动,转眼,便有一身着黑灰色衣衫的守卫从屋顶跃下,落在裴思锦面前。
他拱手单膝跪地,脊背挺直,微颔首。
“五小姐有何吩咐。”声音利落干脆,不巴结奉承,无冷漠蔑视。
“院子里的人手撤了吧,随欢姑娘是裴家的客人,她虽然不会武功,但敏感多疑,她如今既不信任裴家,我们也该表现出点诚意。”
“可是...”守卫显然不赞同裴思锦的做法。“府里各处都得有守卫看守,是历代家主定下的规矩,五小姐不该为一个外人破了规矩。”
“规矩定下,便是死物,哪有那么多讲究。这事我会与家主说,你将人撤下就行。”
“是。”
守卫显然还有犹豫,但裴家规矩森严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即使怀疑,他也不敢再有异议。
从随欢居住的院子出来,天色已黑尽了。
早春的夜有薄薄的寒意,夜风吹来,湿润的空气中夹杂着草木清香。
回到梅园,裴珬已醒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摆弄棋盘,有样学样。刘氏在一旁支起小灶,上置一口鼎状铁锅,似乎在熬汤,同时灶火又能给裴珬取暖,两全其美。
见到裴思锦推门进来,裴珬就抛下了手上的棋子,欢欢喜喜的奔过去。
“思锦!”
她几乎是扑到裴思锦怀里,欣喜雀跃,如同初见。
裴思锦的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一抹笑意,温暖如春。
“你何时爱上下棋了?这黑灯瞎火的也在外琢磨。”
除了灶火,石桌旁只点了一盏油灯,虽然能勉强视物,但的确不佳。
裴珬笑嘻嘻的,扯着她的衣袖,将她拉到石桌旁。
裴思锦这才看清,她哪里是琢磨什么棋局,石桌上的棋子排布规律,却是一黑一白两个手牵着手的小人儿。
裴思锦沉吟了一会儿。
“小珬不善棋艺,但画技或许尚可,不如我去跟家主说说,给你请个名家回来,专攻水墨如何?”
小丫头总算不笑了,满脸苦涩,显然对这个提议不满。
“不可不可,那些玩意儿,我是一个都学不来的,就不要给爹爹添堵了吧。”
裴思锦失笑,身为息悯的女儿,裴珬其实对琴棋书画都颇有天分,可天分归天分,自小被各种人宠着,受不得一点委屈,想专精什么技艺却是难的。
比如,曾经裴复搜罗了一把古琴送给小丫头,最初她还兴致满满,可没过几天便受不了指尖被琴弦摧残,转眼将古琴丢尽柴房里,被不知情的下人当作烧火柴给糟蹋了。
至于棋,裴珬天真单纯,注定下不好棋,裴复也不欲她工心计,只偶尔裴思锦在院子里自己与自己对弈时,她会到旁边乖乖的看。
书法更是不必说了,小丫头写不了两个字,就会被外头的景致勾了魂,静不下心,这字是断然写不了的。
唯一剩下的便只有画,好在裴珬似乎还颇感兴趣,但有前车之鉴,裴复没敢逼着她学。
除琴棋书画外,裴思锦曾试探着间接向裴复提过让裴珬习武。
裴珬体弱是事实,但习武未必就是为了杀人,强身健体也是好的,但还是被裴复严词拒绝了。
那时裴思锦不甘心,上前追问原因,裴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她的安稳生活,此刻由我们给,将来却由她自己给。”
裴思锦便对此释然了。
息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再次卷入凤宫与太子党的争斗,更不希望她沦为某一方利用的工具。
但无论现在的裴复和裴思锦将裴珬宠成什么样,他们都不能护着裴珬一辈子,未来有无数种可能,他们阻止不了裴珬的选择,却能从一开始就掐断那条路。
哪怕将来裴珬知道自己身世的真相,哪怕她有报仇的心,她也不会有那样的能力。
裴思锦将思绪从回忆种抽离,面前是裴珬天真美好的笑颜,她意识到未来太远,不如珍惜现在。
“好,我们不学了,小珬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就好。”
小丫头嘿嘿一笑,抱住她的腰。
“只要能天天和思锦在一起,自然都是开心的。”
“臭丫头,年纪小小就会说这些浑话了。”裴思锦虽这么说,心里却是十分受用,几乎笑得合不拢嘴。
裴珬用额头在她胸前蹭了蹭,像只猫。
“话本上的书生都是这样对小姐说的,思锦喜不喜欢?喜欢的话我天天说给你听。”
“等等等等。”裴思锦推开这只粘人的小猫,“不是说好了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家里的经史奇谭都不少,你可长长心吧。”
她的食指戳上裴珬白花花的额头。
“从明日开始,我天天陪着你读书,可好?”
小丫头瘪嘴。
“不好。”
“那也行。”裴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裴思锦补充道,“你陪着我也行。”
小丫头的嘴又瘪了下去。
“不读书可以吗?”
裴思锦双手齐上,去捏小丫头有些肉嘟嘟的脸。
“不可以哦。”
她笑得活像个奸事得逞的贼。
“那北市呢?你今日答应了我的。”裴珬仍不甘心。
“咱们可以早起,读读古籍,在府里吃了早点,再去北市。我安排的可好?”
裴珬见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一跺脚,一狠心,死死拽住裴思锦的胳膊。
“那也行吧,反正是与思锦在一起,我不挑的。”
裴思锦这才欣慰的揉了揉她的头发。
一旁,刘氏的汤也熬好了,她从小厨房里取来两个瓷碗和汤勺,给两人盛上。
“春夜里还有寒气,两位小姐可得注意身子,别着了风寒。”
热腾腾的汤被小心翼翼的端到两人面前,裴珬眼里冒光,匆匆接过,同时向刘氏道了声谢。
瓷碗里的汤白花花泛着油沫,莲藕和排骨露出汤面,闻起来便让人口舌生津。
瓷碗很烫,裴珬差点没拿住,好在裴思锦意识到急忙接了过去,将碗放在石桌上。
“怎么样?手烫着了没有?”裴思锦小心的抓起裴珬的手,满脸担忧。
白嫩嫩的手心被烫红了,裴思锦看的心疼。
“是奴欠考虑了。”
刘氏拿来一张浸过冰水的帕子,轻轻敷在裴珬的手心上。
小丫头倒是没呼痛,眼睛始终盯着石桌上那碗汤。
“眼睛都快掉进去啦。”
裴思锦无奈的敲了敲裴珬的发顶,换来小丫头一个讨好似的笑。
裴珬将被裹成粽子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我现在喝不了刘婶的汤了,思锦喂我好不好?”
“你就会占我的便宜。”
裴思锦故意横了她一眼,但最终还是拿起碗里的勺子,将汤吹凉了,喂到裴珬嘴边。
小丫头哧溜一声将汤汁吸进嘴里,肉香和莲藕的香气在口腔中回荡。
“好喝!”裴珬两眼放光。
一旁的刘氏听见,也眉开眼笑。
“小小姐喜欢就好,好喝就多喝一些,暖暖身子。”
裴思锦见刘氏手上还端着一碗,大概是给自己的。
“刘婶,你自己也喝一碗吧,不必给我留。”
“这...”
“没关系的,咱们三同住梅园,你照顾小珬多辛苦,府里的下人大多换了,只有你这个老熟人还在,我们也当你是亲人呢。”
刘氏很是感动,眼含泪光,连声说是,喝了两口自己熬的热汤,心肺都跟着暖起来。
裴珬也很来劲,裴思锦喂给她的汤,她喝一口,便硬要裴思锦也喝一口,两人将热汤分食殆尽,肚子也都饱了。
“我记得书上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小丫头皱着眉苦思。
裴思锦以为她是想出了什么诗句形容刘氏熬的莲藕排骨汤,颇为期待。
可当裴珬当真开口的时候,她恨不得裴珬没有这个兴致。
“饱暖思**,是这么说的吧?”
裴思锦的脸一阵红一阵青,总之很不好看。
裴珬还沉浸在自己的文思里,甚至十分满意的开始摇头晃脑。
“思锦,咱们已吃饱喝足了,该睡觉了吧?”
这句话好像没什么不对,但又好像处处透露出诡异。
裴思锦想了好一会儿,决定对这个乱用成语的小丫头惩罚一番。
“夜深了,刘婶,你带小珬下去歇息吧。”
在裴珬不解的目光下,裴思锦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间,还顺手插上了门闩。
裴珬后知后觉的扑过去,在门前哭闹。
“思锦,你不要我了吗?我怕黑的。”
裴珬的声音楚楚可怜,裴思锦在床前踱步,心绪不定。
“时辰不早了,去歇息吧,明日还得早起读书,否则就去不了北市了。”
裴思锦的声音闷闷的从门后传来,听不出喜怒。
小丫头愈发觉得委屈。
“是我说错什么,惹思锦不快了吗?”
“没有。”裴思锦答得果决。
“那明日思锦还会躲着我吗?”
“不会。”裴思锦说完后,意识到不对,又补充道,“我没有在躲你,小珬听话,跟刘婶去休息吧。”
裴珬闷闷的答了一声“好”,跟着刘氏走回自己的屋子,只是一步一回头,足见不舍,身后那扇门却没再为她打开。
裴思锦听见门外的声响消失,便知道裴珬是已经走了,她的心却没放下,心情反而愈发复杂。
她抽出腰间的软剑,捧于掌心,在阴暗的房间中细细观察。
剑身细长,泛着清冷的光。
裴思锦想起裴复将这把剑赠与她时所说的话。
“此剑名四诫,灵巧如蛇,能弥补女子气力不足之缺,以柔对刚,以弱胜强。
这把剑,将会是你唯一的倚仗。将来,无论是我还是裴家,都不会是你能够依靠的东西,只有这把剑,你能够无理由的信任和倚仗,直到剑与你如同一体时,你便胜过了这世间的大多数人。”
裴思锦从未去问剑名“四诫”从何而来,也从未询问四诫指的是什么,裴复也没有要告诉她的意思。
她自认已做到了人剑如一,她将性命托与剑,剑将荣辱赐予她。
可人剑如一并非只是武功的境界,直到今日,她似乎终于有所领悟,关于四诫的含义。
这是剑对她的告诫,也是裴复对她的告诫。
裴思锦捧剑的手微微颤抖,她第一次内心动摇不定,产生了自我怀疑。
哪怕是当初得知父亲死讯后,母亲跳井殉情,她也没有这般犹豫过。
她的心一直坚如磐石,报仇父母之仇,助白淼力挽狂澜,重振凤宫,这些她曾做过的决定,即使在绝境中有所怀疑,有所抱怨,却从未想过回头。
可是今晚,在裴珬纯真的笑颜中,她似乎终于迷失了自我。
“小珬,我到底该怎么办呢?”她苦笑着,轻声呢喃。
收剑回鞘,脱衣上床,拉过棉被盖在身上,裴思锦还有些喘不过气。
她想不明白答案,便由世间来告诉她。
未来总会来,那条该她走的路总会出现,她没得选,也逃不掉。
裴思锦闭上眼,祝自己好眠。
毕竟,今晚还有一场好戏等着她。
夜深,月色入户,一道月光穿过床边的绸幔,恰落在裴思锦的眼睫上,柔和如一缕轻纱。
她睁开眼,眼瞳中尽是清明。
掀开被子,翻身下地,裴思锦穿好衣物,推门而出。
门外除了满园春色,一地月光,还有靠在门板上睡得安稳的美人一个。
裴思锦先是一愣,然后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裴珬在睡梦中听见笑声,迷迷糊糊的唤了一声“思锦”,却没有真的醒来。
裴思锦无奈轻笑,小丫头这次学聪明了,知道苦肉计不好用,还带了被子出来裹在身上。
她蹲下,凑到裴珬耳边,热气喷洒在小丫头白净的侧脸上。
“小珬,我带你去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