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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122 风波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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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易的归来,让每个人的行动都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裴思锦让芜菁看着裴易和裴霄,结果却是裴霄处理日常事务,裴易跟在身边学习,并没有任何值得怀疑和诟病的地方。

  日子一天天过去,裴珬和随欢就像消失在世间的一缕尘烟,难觅踪迹。

  裴绫也渐渐没有了裴三公子的风流模样,整日苦着一张脸,堪比深闺怨妇。

  相反的,郭禹却似没事儿似的,虽也常常外出,称是寻找随欢去了,可裴思锦总觉得其中有猫腻,或者说,在郭禹消失的那个晚上,他已与什么人达成了交易。

  有这样的想法,裴思锦第一个想到的必然是裴易。

  毕竟郭禹失踪的第二日,裴易便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实在令人想不怀疑都困难。

  可几天下来,郭禹和裴易并没有有所交集的痕迹,裴思锦愈发觉得京城水深,自己则只能看见平静的表面。

  裴府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或者说,这副粉饰太平的模样,是为了迷住某人的眼。

  裴思锦仍记得那日在书房,裴复告诉她将趁机离开京城,虽然没有痕迹表明那是真话,但裴复的确停止了任何寻找裴珬和随欢的行为。

  为此,裴绫还找裴复商讨了一番,可两父子没聊到一块儿去,最后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裴思锦只静静的看着,既不多话,也不插手。

  裴霄回到裴家,几乎接管了她手上所有的事务,她已没有足够的权利和人手去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勿论改变。

  但她亦不是一个旁观者。

  在这场阴谋中,她唯一能看清的,便是所有人都参与其中,或者说被困其中,包括她自己。

  而最后得意的,只会是高坐凤宫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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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鸣珂帝忌辰将至,白盏携百官前往岐山,太子白刈、二皇子白泽、三皇女白淼同往祭奠,但中间出了一个很小的插曲。

  鸣珂帝是丹颐象征,在百姓心中如同神明。

  鸣珂帝仙逝那日,举国悲恸,更有百姓哭倒于道中,千里外可闻恸哭之声。

  每一年鸣珂帝的忌辰,百官无一敢缺席,除了朝廷中人多对鸣珂帝有敬畏之心外,也因为没有人敢在这一天缺席,否则,轻则受人非议,重则使天子起疑,祸及家族。

  但这一年,有个人破了此戒。

  兵部尚书张清称病,难以成行,向白盏上书,将在家祭祀鸣珂帝,不随百官往岐山。

  此消息一传出禁宫,举国皆惊。

  有人痛骂张清,忘恩负义,亦有人表示理解,张清年岁已高,或许确实身染恶疾,无法前往祭奠,但总的来说,前一种言论更占主流。

  但张清顶着重如山的压力,并未改口,在白盏与百官的车架浩浩荡荡前往岐山那日,他当真没有出现。

  这个消息裴家早在百姓讨论的沸沸扬扬时就已收到了,但相对于普通人的震惊,裴家人表现得平静的多。

  裴复听闻此事时甚至连眼都没抬,裴霄与裴易也不过淡淡的一句“知道了”,裴思锦则表现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裴绫和郭禹就更不用说了,一个做了“深闺怨妇”,什么也听不进去,一个自诩江湖中人,对朝廷的事没兴趣。

  反而是芜菁多嘴,问了裴思锦一句,“你像是早知道此事了。”

  她问,其实不过是好奇裴思锦何时洞察了白淼的心思。

  彼时裴思锦手上捏着一枚黑色棋子,闻言,她别有深意的看了芜菁一眼。

  “也没有很早,大概是知道那两个裴家的杀手被杀时。”

  芜菁微愕,但转瞬就笑了出来。

  她捂着小腹,笑弯了腰。

  “亏我还担心你为那事伤神,原来你早知晓了。”

  裴思锦落下黑子,又从旁边的棋篓里拾起一枚白子,与自己对弈。

  “我起先的确茫然,甚至在想是不是裴绫与郭禹联手骗了我,然后杀人灭口,毕竟以裴绫的身份和郭禹的武功,要做到这点不难。

  可仔细想想,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呢?裴绫那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完全不像有所图谋,他说的没错,他和裴易都不是能做裴家家主的人,太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

  排除了他们,我便开始想,还有谁能做到了无痕迹的杀死两个裴家的杀手,然后我意识到,如果是裴家人,比如家主,乃至裴霄,对他们而言直接杀人是没有意义的,或者说是一种浪费,毕竟裴家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杀手需要耗费的钱财和精力太多了,他们完全可以下个命令,那两人就会闭嘴。

  想通了这些,还剩下谁,便不难猜了。”

  说话间,棋盘上已落下好几个棋子,一黑一白之间存在着一场看不见的斗争,虽然执棋的是同一人,但白子仍然显现出颓势。

  芜菁觉得有趣。

  “若裴绫是故意装出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呢?你就不怕被他骗了?”

  “不会。”

  裴思锦答得果决,芜菁感到一丝意外。

  “何以如此肯定?”

  这次,裴思锦笑了。

  她把手上那枚黑子收入手心,如果那一子下去,白子将被围困,毫无出路。

  “因为小珬不会看错人。”

  她的声音很淡,不像是说给芜菁听的,但又的确是在回答芜菁的问题。

  芜菁愣了愣,看她的目光愈发奇怪。

  事实上,当裴思锦意识到杀了裴家那两个杀手的人是出自凤宫时,她就已经意识到白淼想做什么了。

  但她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的猜测,因为那实在太大胆,也太匪夷所思。

  她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白淼为人,甚至第一次开始怀疑,她主动找上白淼的行为是对是错。

  白盏与百官启程前往岐山的第二日,郭禹又失踪了。

  但这一次裴思锦懒得再耗费心思去猜测他的去向,因为裴复的逃脱计划也明目张胆的摆上了桌面。

  裴复没有告诉她具体的计划和去向,只问了她一句话,“走,或留?”

  裴思锦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立场,她的回答是:“我要找到小珬。”

  那时裴复的表情很奇怪,是一种既惋惜又欣慰的表情,或许他自己也是矛盾的,可时至今日,为求自保,他已没有退路。

  故他以父亲的身份拍了拍裴思锦的肩,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想要找到小珬,就去岐山吧。”他如是说。

  裴思锦没有问为什么,她向裴复告别,叫上芜菁一起,踏上了前往岐山的路。

  离开的时候,她没忘叫上裴绫,如果裴珬在岐山,那随欢必然也在,这使得她坚信郭禹也走了那一条路。

  启程之前,芜菁特意留意了裴霄和裴易的去向,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无异状,仍然每天做着很日常的事,哪怕裴家的生意留在京城的已不多,因为早被裴复暗中转移走了。

  岐山位于京城的东南方,其上建有丹颐太庙,以及丹颐历代皇帝的陵墓,但说起来,也不过鸣珂帝以及其子白璞两人而已。

  岐山山高地广,除了一条上山的主道外,还有许多小道。

  祭祀带的士兵数量有限,很难把每条道都把守的严丝合缝,这也给众人留下了机会。

  但太庙附近有重兵把守,想要接近就不太可能了。

  裴思锦、裴绫和芜菁三人赶到岐山脚下的时候,已经是忌辰当日的清晨。

  岐山脚下已经聚集了许多千里迢迢前来祭奠鸣珂帝的百姓,他们混在人群之中,倒也不算醒目。

  裴思锦是第一次在鸣珂帝忌辰时到达岐山地界,往年都只是听说此地盛况,如今亲眼看着人山人海的小镇,不由得对鸣珂帝又多了几分敬仰之情。

  如果一个皇帝可以做到在死后也引得万民同朝,那必然是个受百姓爱戴的好皇帝。

  裴思锦难免又想起白盏,两相比较之下,唯有叹息。

  有史书曾言,一个国家最兴盛必然是在其初建国时,随着朝代更迭,会渐渐趋于平稳,而皇帝也渐渐中庸,只可行守成之事,难有雄心壮志。

  可如今不过三代,白盏已行中庸之道,无功无过,实在令人唏嘘。

  裴思锦三人装作前来祭奠的百姓,顺着人群向前,上山的路由士兵把守,裴思锦略估计了一下此番白盏带来的兵力,似乎并不多。

  她皱眉,这并不是好事。

  山上的太庙传来钟声,浑厚沉闷,祭典似乎已经开始了。

  裴绫凑上来,问她,“我们怎么办?这山这么大,还有那么多士兵,去哪找小珬和随欢啊?”

  裴思锦盯着山腰处缓缓冒出的白烟,眉头皱的愈发深。

  芜菁把裴绫轻轻推开。

  “你别烦她了,让她好好想想。”

  裴绫冲她“哼”了一声,嘟囔了一句“死丫头”,便不做声了。

  裴思锦不明白,裴复告诉她在岐山能找到裴珬,那她应该找的人是谁呢?

  她确信当初在杏花楼带走裴珬和随欢的人是裴易,可岐山中只有皇室中人,无论是谁,都意味着裴霄站了队,这对于即将背离凤宫,乃至背离丹颐的裴家来说,有什么意义吗?

  “芜菁。”

  芜菁听见裴思锦的呼唤,立马撇下裴绫,俯身过来。

  “怎么了?”

  “如果裴家背叛了凤宫,会有什么后果?”

  芜菁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有些为难,毕竟她也是一个处在裴家和凤宫之间的人物。

  “我并不知道殿下的打算,但以我对殿下的了解,她会追查到底。”

  裴思锦知道芜菁的话有所保留,但她现在急需一些东西破开裂缝,为自己的思路寻一个出口。

  “追查到底,然后呢?”

  芜菁只能看见裴思锦的侧脸,很认真,很苦恼,她其实是有些理解裴思锦现在的心情的,或者说,在相同处境中的她们,最能彼此了解。

  于是她决定说实话。

  “殿下会杀尽裴家的每一个人,绝不姑息。”

  裴思锦胸口的气息一窒,然后苦涩的笑了。

  “原是如此。”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事实上,她们两之前一直默契的对此事避而不谈。

  裴思锦叹了口气。

  “因为我想知道,裴霄会站在哪一边。

  以他的性格,愿意从儋州回到京城,必然不会是因为什么父子情深,他铁了心要为赵佑报仇,但若是没有人帮他,这个仇他报不了。

  我想不明白,他找到的靠山究竟是谁,凤宫,还是太子府。”

  “怎么可能是太子府。”这时裴绫又凑了上来,此前他默默跟在后面听裴思锦和芜菁的对话,如今也算是忍不住开口。

  “娘是陛下杀的,太子府怎么可能帮大哥报仇。”

  的确,按理来说,白刈稳坐东宫,如今最好的便是讨好白盏,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没必要再去搞那些花里胡哨的阴谋,给自己平添麻烦。

  但裴思锦不甚认同。

  “自古以来,太子与皇帝并非相互依存,更何况,慧贵妃一案,多少也会让白刈对白盏生出芥蒂。而且太子府的实力不差,足以庇护裴霄,甚至是叛离后的裴家。”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裴绫,那眼神让裴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还有一点,你说的不对,在你眼里是白盏杀了夫人,在裴霄眼里可未必,毕竟夫人是因息悯皇后而死的,若裴霄认定的仇人是凤宫,便无疑会站在太子府那边了。”

  裴绫听了这样的解释,多少有些不悦。

  “照你这么说,大哥必然与太子府是一伙的了。”

  “我可没这么说。”

  裴思锦移开目光,视线再次回到山腰上袅袅而出的烟雾,远方隐隐有礼乐之声传来。

  裴绫见裴思锦不再搭理自己,于是又盯上了芜菁。

  “芜菁,你说,大哥怎么可能像思锦说的那么蠢,莫名将娘的血仇安在凤宫头上,那不是无理取闹吗。”

  芜菁默默躲到一边,没有言语。

  因为此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找上裴霄的,就是白淼。

  但她不能说,因为除却裴思锦的贴身暗卫这个身份,她还是凤宫的人,理应保守凤宫的秘密,虽然这样尴尬的身份常常使她里外不是人,但这是唯一能留在裴家,还保全自身的方法了。

  芜菁微微侧头,使余光能瞥见裴思锦的侧脸,英气的眉目间,是解也解不开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