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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芳芸殿,白淼屏退众人,将自己锁在了寝殿里。
就连平日里最受宠的红玉也被拒之门外,旁的宫女只得战战兢兢,有多远跑多远。
红玉委屈的蹲在门口,心绪纷乱,因此对于鬼魅般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人毫无察觉。
“殿下这是怎么了?”
红玉吓了一跳,猛地跳起来,头撞上一个坚硬的物事,她惊叫一声,揉着脑袋看去,是一把剑。
剑的主人脸上平静无波,看上去与方才的恶作剧毫无关系。
“师兄!”
水俞之把食指放到嘴边,“嘘,小点儿声,别吵着殿下了。”
红玉只得委屈的瘪嘴,当真静下来。
在白淼面前她常常仗着宠爱放肆,在水俞之面前她却是乖巧的万中无一。
红玉原本来自千暮山水云间,祖父母是从前跟着水月拼杀,为丹颐立下建国之功的功臣,因此她也算是根正苗红的水月教人,叫身为少主的水俞之一声师兄完全合情合理。
红玉的父母早亡,她从小颇受水灵的照顾,被仅仅年长几岁的水俞之拉扯着长大,因此当年水俞之决定跟着白淼下山时,她也毫不犹豫地立誓追随那位无名无权的三皇女。
水俞之看了紧闭的殿门一会儿,又用剑柄敲了敲红玉的脑袋,这是他从小养成的坏习惯。
红玉幽怨地看了他一眼,两人何其有默契,一言不发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一前一后走远。
“殿下今日不是去裴府吗?怎么回来就这样了。”
两人走到芳芸殿外的空旷处,见四下无人,水俞之方抱着剑停下来。
红玉想了想今日的所见所闻,心想白淼不这样才奇怪呢。
她幽幽叹气,“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便从头说起。”
“可...”
那该怎么说啊!红玉着急的涨红了脸,有口难言。
“是因为裴思锦还是因为芜菁?”水俞之干脆抛给她一个简单的选择题。
红玉又琢磨了一会儿,才小声回道,“是裴珬。”
“裴珬?”水俞之不解,白淼一直对此人不闻不问,怎么会突然动了肝火。
红玉又想起那一幕,脸便烧起来,赶紧阻止了还想继续追问的水俞之。
“总之师兄你就别问了,殿下若有吩咐咱们照办就是,别问了啊。”
说完她就想跑,可一回头,却看见白淼就站在不远处的殿宇阴影中,遥望着他们。
她感觉到水俞之突然站直了,神情变得认真而严肃,她的眼睛里莫名蒙上一层阴霾。
白淼知道他们已看见了自己,也并不打算再继续藏下去,她坦然地走向他们,从阴影走向阳光。
“青天白日,便在背后嚼人舌根了吗?”她笑着问道,显然是句玩笑话。
“殿下...”红玉傻乎乎地要请罪,站在她身后的水俞之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是殿下,青天白日便闭门自哀,属下惶恐。”
白淼勾起嘴角,心情大好。
“俞之,我还未谢你。”
“谢什么?”
“如果不是你坐镇凤宫,或许裴复就会毫无忌惮的逃走了,我得谢谢你,帮我留下了裴家这块肥肉。”
水俞之眸光微动,“属下职责所在,担不起殿下的‘谢’字,况且,若不是殿下早有安排,思虑周全,属下能有什么作为呢?”
白淼没有再在这件事上做计较,而是换了话题。
“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需要离开京城,少则十日,多则月余,这段日子,可能得麻烦你们了。”
“殿下要去哪?我也要去。”听到白淼要离开,红玉终于不淡定了。
“你若跟着我走了,芳芸殿怎么办,三皇女怎么办?”
“殿下的意思是?”红玉似懂非懂。
“三皇女得大病一场,不见外人,至于台阁那边的事务,暂且放一边吧,想来我那慈爱的父皇也不会强求一个重病之人恪尽职守。”
红玉虽然不愿与白淼分开,但也明白自己留下假扮白淼是最好的选择,便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解决了芳芸殿的麻烦,白淼将目光移向水俞之。
“至于凤宫和裴家,还得劳烦俞之照看着。”
水俞之可不像红玉那般好糊弄。
如今凤宫不过是个空壳子,哪有值得白盏费力不讨好去拿的宝贝。而裴复自叛离凤宫的计划失败后,已有将权柄移交的意向,哪怕裴思锦立场不明,有霜白剑在手,无论白淼打算怎样将裴家收回手中都是名正言顺,哪里还需要他照看什么。
但他看了看面前的红玉,将所有的疑问都吞回了肚子里。
“是。”简单又忠诚的回答。
白淼满意的点点头,所有的一切安排妥当后,她便能安心做自己的事了。
但一想到那张张清死前留给自己的字条,她便忍不住皱眉。
“红玉,易容需要的东西得事先准备妥当,有几味材料不好找,我记得先前祖母送了一些过来,你去看看库房里还有没有。”
水俞之提醒道,红玉恍然大悟,匆匆告别两人,向库房去了。
白淼明白他的意思。
“有什么想问的,说吧。”
她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让水俞之忍不住皱了眉。
“殿下此去何处?”
“我要去哪里,何时需要向你说明?”
“殿下可记得当年你我离开水云间之时,你答应重振凤宫威严,承鸣珂帝遗志,还我水云间逍遥人间的自由。”
白淼不自觉地锁眉,似是对他质问的语气不悦。
“当然记得,当年我答应的,将来都还与你。”
“可殿下十分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水俞之少有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他的愤怒之意都写在脸上,说出的话却让白淼找不到怪罪的理由。
“无论是在织云城夜访青女府,见裴思锦,在徽州处理乜国奸细,还是孤身回京见张清,殿下,你可有想过,若有一点点的偏差,你殒命其中,还谈何将来?”
白淼薄唇紧抿,背脊却挺得很直,她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去,面对远方连绵的殿宇,背对水俞之。
“俞之,你有想过吗,鸣珂帝设立凤宫之初,到底有没有考虑到自己死后凤宫的处境呢?”她扶住面前的石栏杆,冰凉的触感通过手心的皮肤,像是触及了她的心。
“肖依皇后出身江南的武林世家,是鸣珂帝走遍天下,亲自选定的继承人,她自有过人之处,却死的荒唐,像个笑话。而我母后呢...”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让她望着的远方渐渐模糊。
“殿下?”水俞之语带担忧。
白淼仍是静静伫立着,如同一尊雕塑。
水俞之的手在身侧紧握成拳,又松开,如此反复。
他心里矛盾又慌张,两人虽然站得很近,却又像离得很远。
他终于说服自己。
“白淼。”他没有唤她殿下,而是如从前在水云间时一般,唤她的名字。
水俞之伸手抓住白淼的手臂,半强迫地让她转身,面对自己。
白淼脸上有微不可见的泪痕。
她抬起手臂擦去泪痕,便没有证据证明她曾流过泪。
“我说到哪里了?”她问。
水俞之担忧的皱眉,却也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说到息悯皇后了。”
“母后啊...”白淼的目光忽然飘远,像是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水俞之想问她究竟怎么了,她却突然抬头,定定地看着他,那目光竟让他不寒而栗。
“她使我活得像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