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再遇(二)

  回天都的路比五年前来时,通畅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如今日夜赶程,能走水路绝不走陆路,方便了许多。

  碧红说,“照这种进度,不到半个月便能到达天都。”

  这一日,天已甚晚,突然狂风大作,江面瞬间波涛汹涌,船只摇摇随浪,伴随着电闪雷鸣,才几分钟的功夫,便促降暴雨,雨点堕如车轴,打得人人惶惶警醒。

  碧红与桃子,突然自外面闯进屋来,吆喝着:“小姐……小姐……”

  方才那几下不稳,我抓住桌腿直接躲在了桌下,这时才从桌底下钻出来,“这儿呢,这儿呢。”

  结果又是一个大浪袭船,我脚下跄踉,进而不稳,就欲坠地而去!幸好碧红一个大步旁前,将我直接拦在了怀里!

  碧红道:“小姐……你还好吗?”

  我吓得心跳加速,好几秒才缓过神来,拍着胸脯喘着粗气儿:“没事儿,没事儿,吓死我了。”

  她们二人刚将我扶回到榻上,瑄六便出现了,他蹙着眉,与我道:“已到玉峡渡口,奈一,马上下船。”

  要晓得这船已经在水上漂了快四天了,按照行程,再不出几日,便会到达离天都最近的云梦渡口。今夜这场雨,虽误了行程,但对于我来说,却是能拖一日便一日吧。

  再者,漂泊了这几日,我真觉得要成仙儿了……每天摇摇晃晃的,脑子都快晃成豆花儿了。

  雨,确实够大。

  黑云笼罩着夜幕,渡口空无一人。珺四与少些随从已在舱外候着,他手中举着墨伞,待到我出来,这才移开步子,朝岸上走去。

  瑄六塞给我一把花伞,自个儿直接奔去了雨中,嚷嚷道:“四哥哥,等等我。”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转瞬间,他已入了珺四的墨伞之下。

  待入了客栈,一行众人的下半身却也湿透了。这雨,又邪又大,冷飕飕的,我又不争气地打起了喷嚏。

  碧红桃子赶紧吩咐店家烧好热水,为我沐浴。

  中途,桃子端来了姜汤为我驱寒,但奈何第二日,我还是病倒了。

  按理来说,当夜应该是我入梦倾城的日子,可却不知何故,没能进去……

  身子很沉,头也很浑,耳边总有“嗡嗡嗡……”的声音不时出现,似乎是烧出了耳鸣……

  恍惚中,不知是谁给我灌了好几勺子苦口的汤药,但顷刻间,喉口一阵恶心,又被全吐了出来。

  “碧红姐,小姐又吐了,这可如何是好……”

  ……

  等等……等等……是谁来了……戴着一张白面具,是谁……吴立吗……

  再醒来时,如同刚来到这个世界上那时,桃子在一旁哭着,“小姐……小姐,你总算醒了。”

  而我头疼愈烈。

  “你……你又哭什么。”

  碧红抽泣着,收不住泪:“两日了,小姐发烧了,昏了整整两日了,可吓死奴婢了……”

  昏……我怎么会昏了呢……我记得的,我似乎记得的……

  “立哥哥……是立哥哥来过了吗?”

  桃子的哭声嘎然而止……

  “小姐,你在说什么?”

  “吴小爷……吴小爷呢?”

  桃子蹙眉,眸中含泪,好不可怜:“小姐,你这是怎么了?糊涂了吗?”

  我不由心颤,难不成真是烧出了幻觉,我明明记得,有一刻是看见了他的……

  碧红此时刚好端着汤药进屋,瞧见桃子与我说话,赶紧碎步跑来:“小姐,你可算醒了,赶紧把这药喝了。”

  又是药……

  见我一脸苦相,碧红吩咐桃子将我扶起来,舀了一小勺吹了吹,边喂我边道:“大夫说,小姐此次风寒,兴许是路途颠簸,舟车劳顿,这才病如山倒,有些重了。”

  我咽下一口药,很是难喝,却也不忘问她:“是哪里的大夫?可是戴着面具?”

  碧红又舀了一口,“并无。小姐说的戴着面具的大夫,可是曾为小姐诊治过的医者吗?”

  “……”

  看来,真的是我烧晕了……说来也是,那吴立可是宫琛的守影,如若他来了,那岂不是他也来了?

  在客栈又休养了三日后,请来了大夫,确认我这身子确实没有其他问题后,珺四才命令大家,明日继续赶路。

  这三日我也没闲着,一直在研究我的倾城镯,说也奇怪,它确实再也没有动静了。我也试着拨弄了好几次隐光坠,亦是毫无反应,似乎那入梦之说也只是我的幻想一般,怎么着都寻不着边际。

  午饭后,闲来无事,乔装打扮了一番,与碧红、桃子出了客栈,来到小街上溜达。

  这玉城虽小,却与废都一般,都是一片繁荣安逸之相,人儿,似乎更具小雅怡情,大街小巷上,不时有人家欢快的笑声席卷而来;三五成群的小儿奔跑嬉戏,好不热闹;就连两旁的小商小贩们,碰到只看不买的顾客也是喜笑颜开,毫无厌倦之意。细看下来,哪儿哪儿都是其乐融融。

  然而,这安逸平和的一幕,却被一声由远而近的马蹄声搅扰!

  人群纷纷让道,一声接一声地“驾……驾……”穿入耳中,晃过神儿时,那大马已在咫尺!

  我听到桃子与碧红的惊喊声:“小姐……”

  说时迟那时快,一只大手将我直接拉出马道,同一刻,那骑马咄咄之人已从身旁呼啸而过,留下一连串的尘灰飞扬。

  我惊魂未定,桃子从对面跑过来,赶紧拉着我左转右看,“小姐,可有伤到?”

  碧红也来了,却是对着身后人道:“多谢珺……”

  “不必。”

  这声音……一回头,果然对上了一张冷肃萧冷的面庞,藏衣窄袖,低调却不失端严之气。他对着身边的侍从递了个眼色,那人便朝着大马消失的方向去了。

  与他同行的瑄六,一袭红裳很是显眼,鬓发高束于冠,面容俊朗,腰封精致,正中长串禁步垂垂而坠,端得一副富家公子的气派。

  这二人,各有千秋,一看便很是不凡。

  见着我呆了神,那瑄六直接上前几步,毫不避讳,与我笑道:“好俏的少儿郎,可是在看我?”

  好一个不要脸的公子哥儿……

  本想着与他拌上几句嘴,但珺四却出声了:“瑄儿年幼,口无遮拦,长嫂莫怪。”

  这一声长嫂叫得我,差点儿没软了。这人简直是惜字如金,迂腐不堪,我不得不正经回话,笑道:“四少爷,言重了。方才,多亏了四少爷解围。”

  他又道:“我还有事,先回客栈,长嫂请自便。”

  言罢,直接走了。

  剩下那瑄六还是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在身后喊道:“四哥哥何苦这般端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这是作甚……”

  我很是嫌弃他,提醒道:“人都走远了。”

  他回眸望我,毫不羞耻:“他耳力过人,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