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我想的啊,葛黎心里偷笑,是你们大西凉的制度太low!她谦逊地说:“皇上过奖了。”
这是皇上登基以来,第一次改动法律,这是多么神奇、多么威风的一件大事!皇上郑重其事道:“摄政王,朕打算采纳摄政王妃的建议。你以为呢?”
“臣也觉得,这个建议值得采纳。”西凉昊赞同。虽然这样改革可能会影响他在朝班安插人手,但那影响其实微乎其微。罢了,到底是一个好主意,何不就让皇上欢喜一回呢!
“不过,臣以为吏部的批语,皇上已阅,因而不宜直接废了这个结果。不妨只做为参考,再以殿试为主。如此,对外才比较好交代。”
“就依摄政王。”皇上这句话说得极为心甘情愿。他想了想,复又言道,“其实,朕有点担心,甄正义身上似乎没什么钱了。朕到了民间才懂得二文钱一个包子,想买两个就得花四文钱。他的钱只够买一个包子,已经被朕吃到肚里了。”
皇上话音未落,葛黎便困惑起来,因而她并未支声。
“吾皇真是宅心仁厚。”西凉昊道,“其实,他有手有脚,饿不着。况且,皇上不是马上就要给他安排官职了吗?”
“对啊!朕要想一想给他个什么官做。你们有何建议?”
“外放嘛,就是个知县。京官呢,可以去六部做个司务。其实,似他这般心无法度之人,还是去翰林院修书比较妥当。”
“朕倒觉得他是个刚正不阿之人,去六部也无妨。”
“那也一定不能是刑部、兵部、工部……”
聊着聊着,他们到了宫门口。
皇上与西凉昊在马车上换好了衣服,才下了车,装作校场归来,得意洋洋的样子……
葛黎一直在宫门口等西凉昊,最后干脆睡了一觉,他才又回到了马车上。
“摄政王,黎儿有一事不明。皇上说甄正义没有钱,可是他哪里来的一袋银子可以还给黎儿呢?”
“他确实没有钱。”
“可他昨日不是到摄政王府去送还银两给黎儿的吗?”
他低咳一声,咕哝道:“那是本王骗你的。”
“你?”葛黎气恼道,“又耍诈!”
他注视着她,振振有词道:“不耍诈,如何给你台阶下?不给你台阶下,你如何能出得了明葛轩?尽管本王欺骗了你,但你也应当心存感激才对。”
你这个人到底要不要脸啊?葛黎瘪了瘪嘴道:“那摄政王是如何知道他欠了黎儿银子的事?”
“这世上的事,只要本王想了解,就早晚会知道。”
“是荔儿说的吧?”
西凉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道:“那你可真是冤枉她了。”
好吧,总之西凉昊可以有多种途径洞悉这世上的一切人和事。她就不再追问了。
然而,他反倒追问起来,“皇上微服私访,本王已经做到了。你现在可以说一说那一万两的事情了吧?”
葛黎把目光别向窗外,不理他,显然因受骗之事而心生怨愤。
“葛黎!”
“黎儿本来愿意与摄政王分享对于明葛轩的想法,现在不想了,因为黎儿不知这个想法分享之后会不会成为摄政王下一次欺骗黎儿的谈资!”
听了她的抱怨,他也不开心了,“需要这么生气吗?”
“非常需要!”
“然后呢,继续躲在明葛轩,不出来?”
“摄政王说的不错!”
“葛黎,你越来越放肆!”他钳着她的下颌,咬牙切齿道,“你再躲一次,本王可就没有这么好性子了!”
葛黎的脸被捏得生疼,随猛地将他的手推开,“不躲也可以,摄政王必须保证,日后不能再用欺诈、胁迫等非正常方式对待黎儿。”
“你说着不累,本王听着都累!对待一个傀儡王妃,本王根本不需要你来教这些!”
西凉昊话音刚落,只见一大颗一大颗的泪珠自葛黎的眼眶里迅速滑落,若断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地打湿了她衣裳。他有心去擦,却又收住了手。
“请摄政王赐休书一封。”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但语气十分有力。
“休书?你这辈子都休想得到!”
“就这样相互利用,相互争吵,相互欺骗一辈子?摄政王,人生是应该这么过的吗?”
“本王的人生在多年前便已经被毁干净了。”他握着铁拳,狠绝言道,“你的人生,在入了摄政王府那日,也被毁得彻底了。还谈什么人生,简直可笑!”
中大奖都中不到的第二次人生,竟然在刚刚开始就已经一片狼藉!上帝这是厚待她,还是跟她开玩笑呢?不管怎样,她终是想要珍惜这得之不易的生命。
西凉昊征战沙场时出生入死,刀口舔血,但却比不得葛黎这真正死过一次的人。他感觉人生被毁了,就要破罐破摔,她却不想陪他一起摔。在她看来,这世上没有什么不能从头开始。不知道,他的人生究竟是怎么毁的,何至于让那颗强大外表下的心若死灰一般脆弱不堪……
夜,暗际无边。此时,在上林苑,灯影幽暗。窗外的枝桠随风摇摆,在窗头投下西凉瑟的影子。
灯下,西凉昊与葛黎对面而坐。他显然已经喝醉了,而对酒精过敏的她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对面的男子用酒麻痹自我。
“本王七岁生日那天,母妃送给本王一副特制的弓箭,期望本王将来能够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本王十二岁生日那天,母妃说她会送本王一件礼物,而且本王见了一定欢喜。本王满心期待,来到母妃宫中,看见的却是两个太监正在用弓绞死母妃。本王当时发疯了一样,拿起手边的镇纸朝他们打,但是任凭本王将他们的脑袋打成烂泥,母妃也回不来了。”
“摄政王的母妃犯了什么罪?”
“她没有!她是最美丽,最高贵的女人!”他激动言道,“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人可以胜得过她,你不行,静怡也不行!”
葛黎了解西凉昊说的那种感觉,自己的妈妈永远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更何况,看西凉昊的相貌便知,他的母妃一定是美得极其出尘。于是,她很温柔地说:“我相信。”
“母妃在的时候,与父皇极其恩爱。那时候,本王总觉得自己得到了天底下最好的爱。本王是父皇最喜爱的儿子,但是他却绞死了本王最爱的母妃!”他握酒坛的手有些颤抖,声音也是一样。
“那是为什么呢?”
“本王心急如焚地跑去找父皇,他却正揽着另一个女人,草草地说了一句本王的母妃与太监私通,便把本王给打发了。”
“摄政王的母妃一定是遭人诬陷的吧?”
“就是父皇抱着的那个女人!该死的德妃!她得宠一年,在母妃祭日那天,她死得很难看!”西凉昊邪笑一声,眼中闪烁的点点星光都跃动着几分喜色,“本王领着凯川将她剖心挖肝,然后喂了她养的那只狗。”
葛黎听着有点恶心,不过还是忍住了呕吐的欲望,“你们这样做,皇上不会生气吗?”
“他快气死了。但是,他还是说,本王是他最喜爱的儿子。什么都比不上本王重要!”西凉昊讽刺地笑道,“很奇怪吧?他爱本王,却杀了本王的爱,本王只好杀了他的爱妃,让他尝一尝这种痛苦的滋味。可是,他却用对本王的爱化解了他心里的苦。很长一段时间,本王纠结于这复杂的情绪,随时都是崩溃的。甚至,有人说,本王疯了。”
“疯了,难道不会被关起来吗?”
“他们的确将本王关了起来。只有静怡相信本王,每天给本王送饭,同本王聊天。还带着凯川来探望本王。”
没想到西凉昊小时候居然这么惨,葛黎若有所思道:“太后她……对摄政王真好。”
“若不是静怡,本王大概早就死了。是她唤醒了本王的斗志,让本王重新懂得如何爱人与被爱。”
“怪不得摄政王对太后情深似海。”葛黎终于明白了西凉昊的心思,不得不承认静怡的确是他心中无可取代的女人。那么,她葛黎就只能是傀儡了。
“再深的感情,也会被现实打击得支离破碎。本王十六岁出征南辽,出发前便许了静怡,待本王得胜还朝,一定会向父王请命赐婚。然而,待本王回来的时候,那个最爱本王的父皇已经不在了,坐在龙椅上的是本王的二哥西凉凯德。”
“他是皇上立的太子吗?”
“非也。父皇没有立过太子,但是他一直在所有人面前说本王是他最喜爱的儿子,他一直给所有人一个错觉,皇位将来必定是本王的。然而,”他干了半坛子酒才继续说道,“皇位不是本王的,静怡也不是本王的。本王一无所有的样子,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哈,其实本王偶尔想起这些,也会觉得很好笑。”
葛黎却笑不出来,她知道西凉昊是在用笑容掩盖内心的血流成河,“是先帝强娶了太后么?”
“应该说,他趁本王不在京城,毁了父皇遗诏,强夺了帝位,且强要了静怡!”他眨了眨眼睛,像个不懂事的小婴儿被夺走了心爱的玩具,目光茫然之中充满了创伤,“黎儿,静怡不是我的,自始至终都不是我的。西凉凯德在的时候,她是西凉凯德的。西凉凯德死后,本王帮她扶正熙儿。熙儿登基之后,她是熙儿的……”
西凉昊抱着葛黎好一通哭诉。葛黎整个人像石化了一般,愕然不已。她不知道,暴虐的西凉昊也会有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然而,她却终于知道,西凉昊的人生是如何被毁掉的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轻轻地掴了掴伏在自己身上的西凉昊。
“摄政王心里面的苦,黎儿都懂了。摄政王的确是被伤得太深了。”葛黎心里微微一酸,不由得哀叹一声,“黎儿不是一个会劝人的人,不知道当如何安慰摄政王。只是觉得,听了这些,黎儿心里面没有那么恨摄政王了。有些时候,摄政王的好意,黎儿不是不懂,只是不敢相信……”
他扶着她的双肩,认真地正视着她道:“今日是本王的生日,也是母妃的祭日。因而本王才同你罗嗦了这些,毕竟你是母妃名正言顺的儿媳。”
被西凉昊的情绪传染之后,葛黎不假思索道:“黎儿愿意随摄政王去祭奠母妃。”
“夜已深,明日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