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昊没说什么,只是走上前去,把那个冰冷的小生命抱在自己怀中,看着孩子安静的样子,他的心里微微一凉。
“不准你碰我的孩子!”伊伊叫道。
“想让他活命,你就安静点。”他的声音不高,眼神却有着不容万物置疑的力度,言罢他便抱着孩子大阔步地走了。
三人呆呆地盯着他和孩子消失的方向,许久。
西凉昊把孩子带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运功也不能激发小生命的任何生的气息,然而他并不敢对这么娇弱的小身体进行更多的尝试。情急之下,他必须要用那个办法了……
半个时辰之后,西凉昊怀抱着孩子出现在了葛黎、展北望和伊伊的面前。
身为母亲的伊伊刚要上前说话,西凉昊便嘘了一声。
“他刚刚睡着了。”西凉昊说着,便将孩子稳稳当当地放回床上。
伊伊赶过去,仔细地观察,只见孩子呼吸均匀,小脸也有了血色。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比孩子刚刚降生时的喜悦更加猛烈,让她幸福得几乎晕厥过去。
“阿昊,”葛黎激动地拉着西凉昊的衣袖,“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
西凉昊向葛黎扬了扬眉毛,“不是我,是你,你救了他。”
“什么?”她不解道。
他一脸神秘地笑了笑,笑而不语。
展北望把伊伊救醒,和她一同观察着床上的珍宝,泪与笑再一次交织,不过这一次是静默无声的,也是幸福的。
葛黎依偎在西凉昊怀中,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家三口的姿态,温馨极了。
半晌,展北望抱起孩子,搀扶着伊伊,来到他们面前。他说:“我走了,不会再帮任何一个国家攻击西凉国,也不会再挖小儿的心来增进功力,我一生只会为了孩子积德行善。但是,”他将眸光扫到西凉昊脸上,冷漠盖过了恨意,“我会勤奋习武,一旦某日超越了你,我还是会来找你决斗。”
“还斗什么呢?北望。”伊伊苦心劝道,“为了孩子,放下吧!”
展北望没有理会伊伊,转而向葛黎道:“对不起,黎儿,原谅我好吗?”
“我不生你的气。”葛黎微笑道,“照顾好伊伊姐姐,呵护好宝宝。”
伊伊紧紧地拥抱着葛黎道:“对不起。”
葛黎感觉到肩膀的湿润,想必伊伊又伤感了,她忙笑着打岔道:“你是姐姐,世上只有做妹妹的不对。”
伊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温柔地拍了拍葛黎的脊背,然后松开了怀抱,“好人好报,黎儿,你当得起这句话。”
“谢谢姐姐。”
这场告别让亦敌亦友的四个人心中都释然了一些东西,放下很难,但是假以时日也未必做不到。
葛黎但愿展北望放下了,而西凉昊却说无所谓,他的敌人多的是,多这一个并不算多,少这一个也不算少。
伊伊和展北望走后,葛黎才问西凉昊,到底如何救活了伊伊的孩子。
手指在前额轻轻一划,西凉昊微微低首道:“哎,说起来,真是蛮贵的。我用了不死神草。”
“不死神草?”
“就是你让追影去借的。”
葛黎吃惊道:“他借到啦?什么时候的事?”
“在你睡觉的时候,因而你不知道。”西凉昊温暖一笑,“所以,我说是你救了他。”
“谢谢,虽然这两个字太俗气了,但是我必须要多说几遍。”葛黎拉着西凉昊的手,满目深情,“你今日所做的一切,何止是大气,简直都快成佛了。”
“我不要成佛,我要娘子。”他故意孩子气地说。
葛黎嗤地一笑,“好大的出息哟!”
他双臂将她牢牢一圈,笑得像个孩子,那神情仿佛在说:反正我就这个样了,你看着办吧!
同展北望的恩恩怨怨终于有了一个比较令人满意的结果,葛黎感到舒心多了。接下来,西凉昊再怎么攻城略地,她都不会再有此前的担忧。他又是那个武功睥睨天下的西凉昊了,任何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青峰堂原本想借助西凉凯锋的名头攻打西凉国,讨些便宜,池远峰却没想到他的筹码第一时间便被西凉昊的人给掳走了。失掉了西凉凯锋,青峰堂的干劲大大削减。加上池远峰和赵崇辉等人在武林大会上负伤之后都恢复得不够理想,要想胜过已经将玄天诀练到大成的西凉昊绝无可能。因而,西凉昊不仅一路顺风顺水地攻入西凉腹地,也顺便替白羽宫报了仇,并将青峰堂收入白羽宫麾下,这是对师尊大方传授玄天诀最好的回馈。百里尊鹤命人给捎话给西凉凯锋,不要杀赵崇辉。于是,西凉昊杀了池远峰,却只废掉了赵崇辉的武功,放他一条生路。
葛黎私下里问西凉昊,“你是打算灭掉西凉,所以不接受任何条件,对不对?”
“他们给的太少。”西凉昊从眼光到口味皆慵懒得很,根本就是看不上西凉。
“少吗?”
“看起来不少,但这些钱根本不够西凉凯锋带到西凉的那笔巨款。”
“西凉凯锋会把钱带到西凉吗?”
“一定会,不然梁元钦那么小气之人怎会一而再地追加赔款呢?”
葛黎想起西凉玉安曾经对她坦白过的那些被西凉凯锋借走的钱数,十分认同道:“如此想来,果然是赔的太少了。”
“若不是有这些钱来招兵买马,西凉根本撑不了这么久,早就被我大西凉的铁蹄踏平了。”
“既然如此,或许西凉已经把西凉凯锋带去的钱都挥霍一空了呢!”
西凉昊摇了摇头道:“不可能,那个财迷一定还有后手。一定要他赔偿到我满意为止!”
“你会接受赔偿?要撤兵吗?”
“当然不会。我说过踏平西凉,这次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西凉昊眸光坚定,磐石一般不可移动。
葛黎忽然看他看到出神,如此一个天下霸主般的人物,却没有皇帝命,也是足够令人唏嘘的一件事。
西凉昊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看什么呢?想我就直说喽。”
“去!讨厌!”葛黎脸孔微微一红,娇羞地半低首,笑起来好似半开的花蕊,矜持得恰到好处。
接下来的日子,西凉同西凉国又进行了几轮谈判。皇上急召他入宫,但并没说到底是什么事。于是,西凉昊把自己心里的底线告诉副帅去同西凉谈,他自己带着葛黎回京去了。
几个葛没在京城,错过了夏,这金秋时节,银杏已是一片金黄。欣赏着美丽的秋色,葛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错过了什么似的。
回到摄政王府,杨荔儿、红袖等人,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才唤回了葛黎仿佛丢失了一般的记忆。她徜徉在上林苑中,看着,看着……
一切,似乎如旧。
西凉昊刚回府,便立刻换装入宫。葛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猜测着,他这样的焦急一定不只是为了向皇上述职,一定还有他更惦念的事情,或者说——人。
这时候,她想起了久久没有念及的太后。大军出征时,太后还是忧思过度的,数葛过去了,不知其身心是否安康。
西凉昊一入福宁宫,便撞上一件即将震惊世人的大事。
“摄政王,你快去劝一劝母后。”皇上苦恼得很,不等西凉昊行礼,便焦急地直言不讳,“她要出家,你快去劝一劝。”
西凉昊愕然愣了一瞬,“太后在哪?”
“江海,你带摄政王去。”皇上吩咐道。
西凉昊向江海打听了几句,才知道他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太后一直抑郁,险些归天,今日才在佛法中获得了一些解脱。
在福宁宫后身的一座佛堂里,一个孤独的身影正跪在蒲团上,手捻念珠,朱唇轻开轻启……
“太后。”西凉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伤痛。
江海识趣地退了出去,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太后放下念珠,起身道:“你回来了。”
“是。静怡,你要出家,这可是真的?”西凉昊上前一步,二人之间紧一尺的距离,却仿佛无尽远。
她瘦了,衣着比从前朴素了许多,但是面色从容。
“哀家决计出家。”
“为什么?你一直沉浸在痛苦的往事里,走不出来,于是就?”
“自从嫁给先帝,哀家的心还没有像此刻这般安宁过。哀家被欺侮过,也为自己和熙儿争取过,自私过,嫉妒过,也……糊涂过。好在,哀家还不是彻底的老糊涂,没有让熙儿的江山因为哀家的过失而败落他人之手。阿昊,哀家此生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她一字一句皆说得十分诚恳,丝毫没有太后的架子,仿若他的一位老友。
他的声音微微哽咽,“静怡……”
“听我说完吧!阿昊,我的心本该是你的,这江山也本该是你的,然而事到如今,‘本该’二字却成了羁绊你我心灵的枷锁。幸而有葛黎帮你脱困,你解脱出来了,可是我……”她说着,眼泪若断了线的珠子滴淌下来,碎在地上,一片晶莹,“我走了一段很长的弯路。不要劝我什么,我心意已决。出家,是我好好生活下去的唯一途径,这条路是坦荡且素净的,只有这样的路才适合我这样的人。出家之前,我想好好地对你说一声:对不起。然后,还要麻烦你,继续照顾熙儿。不管你当初为了谁才一手扶植熙儿,我都知道,你会把他教导得很好。你虽然怨恨先帝,但是你对西凉国江山是大爱。”
原本想平了西凉,就带着葛黎游山玩水的西凉昊突然之间听到这一番话,心里矛盾极了。他曾经对葛黎说过,自己有归隐的念头。可是,太后说的没错,他怨恨先帝,却由衷热爱祖宗留下的这壮丽山河,不容许江山动摇,就得好好地辅佐尚未成年的熙儿。
眉宇纠结之下,他那双幽邃的眸子里流露出十分繁复的情绪。
“阿昊,原谅我。”她以一片赤诚的目光相对,殷殷期盼着,“答应我。”
“静怡,我心里有多遗憾,你知道吗?我当年不能保护你,如今又不能劝阻你,我……”他微微地握拳,眼眶处有些酸胀感。
她握住他的手,面色平静,眸底也盈动着浅浅的水波,“答应我吧!至少等到熙儿成年。”
西凉昊的眉宇纠结得更深,他的手在太后的手中微微地颤抖着,咬了咬牙才道:“我答应你了。但是,你也要答应我,皇上专修一座皇家寺庙,供太后带发修行,不可太远,以便皇上思母心切,随时过去尽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