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身手不错

  葛黎抢着道:“皇上,这是我收的丫鬟,出身草莽乡野,不懂规矩。皇上,您不要怪罪她好不好?”眼巴巴地看着他,语气里有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暗影身子抖了抖。

  宗决瞥了她一眼,不在意地道:“原来是你的丫鬟,身手倒是不错。”

  葛黎乘机道:“那当然,这一路亏了有她和佟侍卫。”

  宗决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再细看对方,那下巴尖了些,眼睛也大了些,可想而知她这面皮下的真容貌也是瘦了一圈,心疼加内疚还有说不出的情愫一起涌上心头。又想起她罔顾自己的意愿停留在壶县,那脸就沉了下来,道:“卓明儿,你抗旨不遵,该当何罪?”

  葛黎撇嘴,道:“皇上,你这一场仗赢了还有明儿的功劳呢。”

  宗决深以为然,确实,如果不是葛黎代天子巡视三州郡,循着蛛丝马迹一层层剥开真相,让他终于兵不接刃地解决了心头大患,欢喜之余更是如释重负。

  他忍不住弹了下她的脑门,道:“知道你功劳大,朕命人专门给你建了座院落,哪天朕带你去看看。”

  葛黎笑嘻嘻地道:“谢谢皇上。”

  宗决虎起了脸,道:“不过,你抗旨不尊,不发你不足以服众,这样吧,罚你每天陪着朕批改奏折。”

  葛黎苦着脸,一是自己懒得掺和那些事,二是她潜意识里不想和对方走得太近。她道:“皇上,还是罚别的吧,臣都累坏了。”

  宗决大笑,道:“朕舍不得的。”说话时,眼睛深深地看着对方。

  葛黎心头一跳,打了个喷嚏。

  宗决心疼了,摆摆手道:“快去换件衣服,当心着凉。”

  葛黎应着,向暗影使了个眼色,道:“进来伺候。”

  暗影忙跟着进去了。

  宗决敛了嘴角的笑意,在暗影的脊梁上停了片刻,眸子里浮上丝阴霾。

  暗影道:“主子还记得婢子给你说的那个故事吗?关于你的过去。”

  葛黎点头,霍然想起什么,道:“难道说,他,他与世子哥哥很像?”

  “是。”暗影道:“虽然比世子年长了些,但是容貌有七分相似。”

  葛黎似乎才明白过来,自己定然是将宗决当做了过去自己的故事里那个世子哥哥了,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自己对他有种自然的亲近感。

  真相的认知让她纠结,不可否认地,这段时间暗影给她叙说的关于她过去的故事里,她越来越能找到自己的影子,记忆似乎在一点一点地复苏,却什么都是似是而非的。

  但是,如果说她对于宗决那种特殊的感情是因为对方与世子哥哥的相似,那么漂亮哥哥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是从何而来呢?

  她抱住头,呻吟了声。

  “主子。”暗影担心地叫了声。

  葛黎回神,懒懒地往贵妃榻上一靠,闭上眼睛,道:“我记得你的故事说到了那个君临在赛龙舟上赢得了头筹?你继续说吧。”

  暗影嗯了声,道:“君临公子拔得了头筹直接上了楼送给了那个小葛儿的女孩,”她忆起当年意气风发的百里君临和娇俏慧黠的葛黎,一向冷清的面容也柔和了许多,“黎儿小姐做了首诗,惊动了所有的人。”

  “是吗?”葛黎感兴趣地,“你读来听听。”

  暗影轻轻吟道:“落日吹箫管,清池发棹歌。船争先后渡,岸激去来波。……”

  葛黎突然接着道:“水叶藏鱼鸟,林花间绮罗。踟蹰仙女处,犹似望天河。”

  暗影大喜,道:“主子你想起来了?”

  葛黎茫然,道:“我只是觉得这首诗我记得,但是其他的……”她苦恼地摇头。

  暗影安慰道:“不要紧,主子一定都会想起来的。”

  葛黎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是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人,虽然我记不得你,但是我相信你。”

  暗影眸子里闪过丝水光,道:“是,主子,婢子唯有主子一人。西凉公子说,这药每十日一次,会慢慢驱除主子体内的蛊毒,虽然慢,但是总是有希望的。”

  葛黎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你说我是为了那个世子哥哥才潜入西陵想要找到那味葛觉草?”

  暗影道:“是。”犹豫了下,“西陵皇上是个心思深沉的,主子你要多加小心。”

  葛黎苦笑了下,道:“我自然知道,如你所说,因为他和世子哥哥的相似所以我愿意帮他,我相信他也不会伤害我,可是……”她纠结,她有些害怕见到宗决,害怕他对自己的好,害怕他略带了占有欲的目光……

  御书房里,宗决坐在御案后面沉如水,想起葛黎那若有若无的疏离心头像是燃起了一把火,烧得他心烦意乱,患得患失,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

  从立下志愿向着那最高处行走的时候,他便知道他这一生必然要踏着太多人的尸骨和鲜血,最后必然是孤独一人,但是他从来不惧,也始终掌控着人心,玩弄着权术。

  对于他来说,无论尉迟家、崔家、金家还是其他都是推他上位的基石,或许会让他跌跤或是掣肘,但是他始终坚信他有能力将这所有的障碍都扫除,将这些不可一世的所谓功臣世家踩于脚下,他有的是耐心和能力。

  但是,葛黎的出现打乱了西陵的格局,把这个结果提前了。

  那般娇俏可人的女孩儿竟然有那份聪慧绝伦和果敢决伐,这让他先是震惊再就是惊喜,直到深深地沉醉。

  在那一刹那间,他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的心:唯有这样的一个女子才有资格与自己并驾齐驱,才有资格站在自己的身边!

  但是,从赈灾回来后,对方的疏离和纠结他却看在眼里,那种掌控不住的失落和挫败感让他如坐针毡,让他愤懑焦灼。

  深深地吐了口浊气,他闭上眼睛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再睁眼,看见案几上放着一个系着红色蝴蝶结的食盒,微微蹙眉。

  高至始终像是影子般出现在他的身边,道:“回禀皇上,这是莹贵嫔送来的养心汤。贵嫔说,是用鲜百合加清水浸泡后的湘白莲并去除外皮及莲心,加清水,用中火煲,待快好时加白砂糖,最是养心润肺。”

  似乎是被这碗汤触动了什么心思,他愣然片刻,淡淡地道:“难得见你如此絮叨一碗汤。”

  高至恭谨地道:“汤是简单,煲的是心思。”

  宗决扶额,道:“这莹贵嫔是个有心的,朕听说她母女流落在外多年,崔家不闻不问,但是此女却有大家闺秀之端庄,诗文女工也是出色,这,倒是奇怪。”

  高至腰躬得更低了,道:“无论如何,她既然入了宫便是皇上的人,所依仗的也是皇上。”

  宗决轻笑声,心情倒是愉悦了几分,往后靠了靠,道:“朕有几分奇怪,崔国公这些年来虽然不甚招摇,但是朝臣十之一二与他私交甚笃,若是说尉迟金家早有谋逆之心,崔家也不能择得干净,朕记得,那赈灾的粮款中可是有一笔不知去向。”

  高至沉默。

  皇上心思深,有雄才大略,即使自己跟了他多年也不能窥之七分。对于尉迟,他早就有防备,实际上,当初扶他上位的权臣——这三家为首的臣子早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欲除之而后快。

  这一次,他以自己为饵,诱敌入套,本意便是将其一并铲除干净。

  因为,尉迟淡入朝堂太久,又谨慎狡猾,贸然动手必然会惊动其党羽,反受其害。唯有之计便是卸除其戒心,让他肆无忌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杀之,金家和崔家便是最好的刀!

  一旦家主伏诛,其党羽必然人心涣散,成了一盘散沙。毕竟,谋反的罪名太大,没有几个人愿意以身家性命为赌,更何况他已经暗中掌控了军权。所以,他一举成功,然而崔国公临时逃过一劫,让他觉得有些遗憾和不可思议。

  宗决道:“荛妃之死,他定然存了疑心,不过隐而不发。这次他全身而退,又做了伏小的姿态,倒是让朕无法发作,然而,这是颗毒瘤,不铲之,朕,心甚不安。”

  高至心头一动,道:“皇上所虑极是,所谓父女连心,皇上不妨去问问贵嫔。”

  宗决意会,微笑道:“这几天太忙,倒是疏忽了,你跟着朕去荧光殿走走吧。”

  “老奴遵旨。”

  高至拿了镶了白狐毛边的大氅给他披上,一路跟着他去了荧光殿。

  崔莹娘似乎并不惊诧对方的到来,跪在他的脚下,大幅的绣牡丹裙裾散开铺陈在绒毯上,粉面樱唇,莺啼燕语,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看着便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宗决并没有叫她起来,信步走到书案前看着摊开的一张张洒金纸笺,翻了几张不禁动容。

  那是一张张抄写整齐隽丽的往生卷,哀哀切切,缠绵悱恻。

  他道:“为何要抄写这些?”

  崔莹娘低着头,轻声道:“婢妾听闻还有几日是先王妃的忌日,妾仰慕王妃已久,心有戚戚,便抄了这些往生经卷祭奠先王妃在天之灵。”

  宗决捏紧了纸张,手微微发抖,随即垂眸掩了情绪。

  在西陵臣民的心目中,曾经的九王爷和王妃是对琴瑟相和的神仙眷侣,只是天妒红颜,王妃难产致死。九王爷登基后不忘发妻,始终不曾立后,这段深情被写入了戏本里传唱。

  然而这次尉迟太师的莫名暴死,牵连了金家还有更多的人,整个朝堂几乎进行了一场彻底的清洗换血,虽然对方谋反的证据确凿,但是不乏有人怀疑这幕后的真相。毕竟尉迟是先王妃的父亲,长公主的外祖,这样不免让很多人齿寒。

  而崔莹娘这番举动则赢得了宗决的好感,这样一个念念不忘发妻这般深情厚意的人怎会构陷岳家?

  殿内安静得很,墙角的博山炉里冒出袅袅的白烟,香味清冽。

  崔莹娘始终低头跪着,但自然流露出的那份淡定娴雅让人侧目。

  宗决慢慢地道:“你的一片心,朕领了,朕真是为崔国公欣慰,崔家有如此好女,可见国公对儿女的教养是极好的。”

  崔莹娘身体微微颤了颤,须臾,轻轻地,却字字清楚,道:“婢妾一直跟随母亲在外,幼时不曾承父亲庭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