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移身退步,抬臂,合掌竟然将那箭夹住,被来势所带,往后退了几步方才稳住身体,沥沥鲜血从指缝中滴落。
他神色不动,手指用力,“咔嚓”一声那箭身断为两截,一字一句地从他牙缝里蹦出,“调京畿卫,杀!”
“遵旨!”炸雷般的声音响起,像是变戏法般,原先奔逃的百姓中有不少人都亮出了冰刃向着刺客反扑过来。
而隆隆的马蹄声由远而至,火把如长龙般蜿蜒,杀戮开始。
一片漆黑和寂静中,葛黎仅仅凭着感觉来猜测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如今的自己应该处在一条密封的通道里。
她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大变活人的戏法中,她被那瘦汉子引到了帷布后,对方一记击在自己的脑后,她很自然地晕了过去。
耳边隐约有喝彩声,她感觉到自己被装进了一个狭长的木箱里然后晃悠着,辗转中又到了这里,交接的人脚步轻盈,几乎没有任何语言交谈。
她能想象的到外面是怎样的血腥杀戮,也猜到了那个所谓的九王爷真正身份应该是西陵皇上宗决,这是她回到卓府后确定的猜测。
西陵先皇子女众多,真正存活下来并能争夺王位的皇子却并不多,除了失踪的废太子宗羡,有实力的当数二皇子和四皇子,谁知道十皇子横空出世夺得了皇位,他摒除异己,下手果断而残忍,除了叛逃的二皇子,仅存的几位王爷要么被囚禁要么被流放,唯一留在皇城里的九王爷则是个心智不全的人。
她想起那张与宗羡即百里君临有几分相似的脸,如果真的两人相遇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在街市上遇到宗决让她诧异,天生的敏锐和警惕让她在第一时间里注意到周围环境的异样,决定以自己为饵保全卓家。
所以,她揣测对方的心思,顺了他的计划。
要不了多久,官兵会跟着小白找到这个地方,她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这时候,一缕火光从缝隙里透进来,接着,盖子被掀开,有个低沉的声音道:“她是谁?”
瘦汉子道:“这个小丫头一直与那狗皇帝同行,看得出狗皇帝对她很是在意,属下认为或许有用。”
对方思忖片刻,道:“也好,不过是个小丫头,你看紧点。”
“是。”
葛黎被拖到一间黑暗的小房子里,随着房门被关闭,她轻轻一挣,那绳子应声而落,她摸了摸后脑那里还隐隐作痛,不禁暗骂了声,“这帮逆贼!”
她靠着墙停了会儿,目光穿透黑暗落到头顶上被糊住的小窗户,她陡然提气贴墙而上,一点一点地拨开,向外面看去。
这应该是山谷中,远处有粼粼波光,竟然是白日里那片湖水!也就是说,逆党打通了山腹作为藏身之所。
她吸气缩身,从小小的窗户里钻了出来顺着墙壁无声地滑落。
门前两个人抱着刀像是两座门神站立着,目光警惕地看着四周。
葛黎俯下身体钻入了草丛中,小心地摸索着避开来往巡逻的人。
前面一间房间里露出明亮的灯光,戒备更加森严。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出现了一个人飞一般地奔跑而至。
暗中有人喝道:“什么人?”
“急报!”那人脚步不停一头冲进了房间,“主子!我们上当了!……”
房间先是一凝,再就是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威慑力,道:“怎么回事?”
那人声音断断续续地,“……京畿卫,京畿卫已经将歧葛山包围……大批的官兵……”他扑地一声倒在地上,显然是气绝而亡。
房间里一片死寂,那上位者缓缓地道:“本王筹谋至今依然是功亏一篑吗?”
“二皇子!”一人声音急促,“不如退一步……”
“是啊,”另一人也道:“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京畿卫出动我们行事已经困难,不如远走,只要到了沙漠任那狗皇帝也无计可施……”
“是啊,是啊……二皇子请三思……”
这时,又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声音不禁惶恐,“官兵!好多官兵往这边来了!……”
“怎么可能?”那二皇子一惊,顾不得再追究什么,喝道:“走!全部撤走!”
一声令下,脚步声虽然繁多却不算杂乱,兵器和盔甲相碰击的声音不绝于耳。
接着,从房间里出来十几个人,中间簇着一个头戴斗笠的颀长身材的年轻男人急匆匆地往山下走。
葛黎伏在那屏住呼吸,看着对方的人马在眼前杂沓地走过,转眼间便销声匿迹,不由地松了口气,稍稍直起了身子。
陡然,脑后一股凌厉的刀风袭到,她霍然低头随即一个翻滚出了敌人的攻击范围。
“有奸细!”有人向这边奔过来,而袭击者刀法了得如影随形地跟踪而至。
葛黎叹息自己太衰,腕上银丝爆射,直击对方的面门。
对方骇然后退,她乘机跃身向一边的大树上纵去,这些树年岁经久,树冠相接,她有这个自信从树上逃生。
然而,后脑处陡然像是被锥子敲了下,那痛来得突然却猛烈。
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眼前划过一道白光……
……
葛黎是被呛醒的,眼睛睁开听见有无数只马蹄交错起落,灰尘扑面毫不留情地被吸入她的口鼻,而身体被横亘在马背上五脏六腑似乎都移了位。
她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遭遇了什么,一次次的毒发已经将她的记忆侵蚀得所存无几,她全身无力,任由宰割。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马蹄声渐渐放缓,仿佛所有人的人都舒了口气。
骤然间,半空中响起一声鸣镝!
“啊,有埋伏!……有埋伏……”有人惊呼着,噗噗几声,有坠马的声音,马儿长嘶着,在原地打着转。
“稳住!稳住!”一名彪形汉子呼喝着,手里的大刀挥舞着。
二皇子透过轻纱直直地看向那如天降般的军队,冷冷一哼,道:“老十,你果然是好心机,故意引我现身,在这里设兵埋伏,看样子你我兄弟终究要决一死战呢!”
西陵皇上宗决缓缓驾马而出,神色淡然却有种天然的尊贵和霸气,他道:“死战在所难免,只不过,朕还是低估了你,原来百姓的性命在你眼中丝毫不值!”
对方握住缰绳的手指微微一紧,笑道:“老十这是站在苍生的一边指着本王么?当年争位之时,你我沾染的鲜血可都是相当的啊!哈哈!”
宗决抿唇不语。
二皇子微转脸,抬了抬下巴。
扑通一声,葛黎被摔在马下,脸咯在砂砾上纵然隔着面皮也火辣辣地疼。
一根长矛对准她的后心不过一寸之距离,瘦汉子喝道:“狗皇帝,看看她是谁?”
宗决神色变了变,淡然地道:“随你,不过一个小丫头而已!”
“好好!哈哈!……”二皇子狂笑着道:“老十,说狠我终是不如你,论心机也自叹不如。你故意和这个小丫头亲密引本王上当,探到本王的藏身之所,真是煞费苦心啊!”他语气一顿,恶狠狠地,“扎死她,万马践踏!”
瘦汉子手腕一沉,长矛直捅葛黎的后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影如闪电般扑向那人,惨烈的叫声响起,靠近的几人感觉到脸上被溅上了腥热的液体,下意识地伸手一抹,竟然是鲜血。
只见那人摇晃着,整个脸像是被什么撕烂了般露出森森白骨,眼珠子挂在皮肉上掉了下来,剧痛使他一头栽倒在地。
还没有等人反应过来,那白影又起,几人都感受到了脸上被撕裂般的痛。
与此同时,宗决大喝一声,“杀!”拍马纵身直冲过来,刀光闪处鲜血四溅,一条软索一伸一卷,再一扬,将葛黎抛到半空中。
“尔敢!”二皇子反应过来,拔刀劈去。
然而,后面暗卫赶到,将宗决护住极快地往后退去,同时,背后的侍卫们杀喊着扑了上来。
“杀啊!”双方短兵相接,杀喊声震天动地,鲜血,残肢到处都是,这是一场惨烈的厮杀!
两方阵地的后方,两人四目相对,迸出蚀骨的恨意和仇视,当年还算是兄友弟恭的兄弟撕开了那脉脉的轻纱进行着一场殊死的较量。从来,通往帝王之位的道路都是踩踏着无数人的尸骨和鲜血的,无论是亲人至交,还是仇人!
宗决将葛黎揽在怀里,她勉强睁开眼睛,小脸儿苍白却绽开一个笑容,喃喃道:“世子哥哥,你终于来了……”便昏死了过去。
宗决抱着她的手微微僵了僵,将目光看向那惨烈的战场,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格杀勿论!”
西陵熹宗元年九月十六日,逆党企图谋杀新皇,事情败露,仓皇出逃沙漠却被堵截,逆贼们几乎全部伏法,二皇子被诛杀。在那块土地上,尸骨叠着尸骨,鲜血将土地染成了浓重的猩红色,历经一个月之久还没有消散那种腥臭味。
荛妃的手缓了缓,将剩下的绢布扔了。
细雪识眼色地递过来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