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喝了口,心情好了许多,道:“看样子不是本宫一个人受冷落啊!”手摩挲着杯盖陷入了沉思中。
宗决是个勤奋的皇帝,却是个冷情的人,一向对后宫持着不温不火的态度,即使怜妃怀了孕也不见得有多少宠爱。如果就这样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后宫会一直维持着平衡。
但是,在四天前他竟然带回了一女子,不过也有人说是个小丫头。
据说,皇上为她宣召了所有的太医,甚至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发了怒,再后来,他将那女子安置在勤政殿,几日来除了上朝和处理政事几乎不离左右。
这让所有的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后宫渐渐泛起了涟漪,暗潮涌动。在这四天里有不少嫔妃都按耐不住打着各种名头去探望,却被大太监高至无情地阻止在了外面。
那个女子到底是谁?又是怎样的人?……荛妃只觉得挠心挠肝地难受,她向往那个位置已经很久了,依靠她庞大的家族力量和她的美丽她一直认为自己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想了想,她断然道:“走,去勤政殿看看。”
细雪犹豫着,看到对方横过来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点头应是。
不大会儿,主仆两人一路到了勤政殿,高至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娘娘安。”
荛妃脸上是绝美的笑容,道:“皇上呢?本宫准备了午膳想请皇上过去尝尝。”
高至神色不动,道:“皇上正在批改奏折,不许人打扰,还请娘娘回去吧。”
荛妃脸色微变了变,维持着笑容,道:“再怎么着也得吃饭不是,本宫去看看。”绕过他便往里走。
高至挡住她,虽然态度谦恭却不让半步,道:“请娘娘不要难为老奴。”
“你……”荛妃气怒,却又不敢对他如何,谁都知道他跟随皇上多年最得宠信,她压了火气,哼了声转身便走。
细雪跟在后面不敢多话,刚走了几步,她目光一扫,道:“娘娘,您瞧,静妃娘娘……”
荛妃循声看过去,只见静妃正抱着长公主往这边来,那女子娴静如水,孩子粉妆玉琢,看着甚是养眼。
荛妃冷笑道:“又借着长公主的名义做些下作的事,我呸!”
两人正对上视线,都是微微一窒,便撇过脸去。
这边的皇上寝宫,宗决坐在葛黎的床头静静地凝视着那张脸,眼睛紧闭着,嘴唇也没了血色,这样的葛黎是他所不熟悉的。从开始她耍弄荛妃,再算计那个药女,和自己虚实相往,直到那天晚市上和自己讨价还价……那般生动鲜活的人儿让他想起来心里有种被针密密扎过的感觉。
他从很小的时候便学会隐藏了自己的真性情和真面目,在这吃人的后宫中艰难求生,习惯性地对每个人每件事都揣度算计。
所以,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曾或不会用心对任何人。
而对于葛黎,起先,他只是觉得有趣而已,后来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但是不至于影响他的决策。所以,在明明知道危险的情况下,他战胜了那一刻的犹豫眼睁睁地看着她去赴险。直到后来,看到没有声息地伏在对方马蹄下长矛下的她,他的心突然被狠狠地揪痛了!
这个精灵古怪的女孩儿真的让他动了想要保护和珍惜的冲动。
他轻叹口气,手指轻轻抚摸上她的脸,慢慢摩挲着。突然,像是感觉到什么似的,他的手指僵了僵,慢慢地移动移到她的耳后,竟然摸到了一点突起。
他压制住狂乱的心跳,凑近前,一点一点地剥离。终于,一张透明的完整的脸皮被剥了下来,露出一张清丽粉嫩的脸,虽然脸色苍白,但是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他?竟然是他?他就是她!
他想起原门关那个白衣胜雪姿态优雅的美少年,那泰山崩于眼前而目不瞬的淡定自若,再看看在一边无聊地挠着肚皮玩的白狐,刹那间,犹如醍醐灌顶,原来这少女便是彼少年。
一时间,是惊,是恼,还有淡淡的喜悦。
“你这小丫头!……”他无奈摇头,唇边露出自己也不曾觉察的温柔笑意。
俄而,他却蹙起了眉,他想起她刚见自己是一刹那的晃神,透过自己仿若在看另一个人。还有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她意识迷糊中一声软软的世子哥哥……他心头有些不舒服。
就在他纠结的时候,外面有人影闪动,他敛了情绪,动作轻柔地掖了掖被子,转身走了出去。
高至弓着身低声道:“启禀皇上,那桑嬷嬷已经招了,说是念着旧主才和逆贼通了消息。”
宗决垂着眸,指头一点一点地扣击着案面,殿内的空气有些凝滞。
高至不敢动,但是他知道主子这样是发怒的前兆。他从皇子时便随身伺候,可以说是看着这个少年人一步步地成长蜕变,最后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透他。
他喜形不露于颜色,心机却深沉缜密。
西陵皇位之争有十年之久,西陵先皇一生有女人无数,最宠爱的是当年的赤黎国的公主,甚至为了她废黜了皇后逼死其嫡长子,并不顾朝堂上下的反对将其子十二皇子立为太子。
只可惜,他终究保不了那个女人,给的越多,那对母子受的伤害就越大。先太子失踪,黎贵妃冷脸相对,磨灭了君王恩,一纸废妃诏文断了她的后半生,以后再无人记得这对艳绝西陵的母子。
于是,新的一轮皇位争夺战又开始,倒下一个,再来一个,唯有二皇子凭借着母家的势力几番起伏后依然最有竞争力。
然而,后宫女人间的争宠波及了皇贵妃,被废冷宫,贵妃一派的势力如山般倒塌。他,一个默默无闻,地位卑贱的皇子竟然暗中养了重兵,拉拢朝中的权臣,覆手为雨,一击便中。
登基后,他努力平衡朝堂和后宫的力量,但是他不知道当年二皇子在朝堂中埋了多少暗线,每每思及此,夜夜辗转不能沉睡。
他却没有想到,因为对葛黎有了兴趣,他发现了那只白狐,无意中竟然察觉到在他的寝宫里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密道,仅仅有一里的距离,对方可以无声无息地在睡梦中取走自己的头颅!
这让他震惊,愤怒。所以,在掌握了确切的消息后,他不惜以身作饵引诱逆贼现身,只是可惜让葛黎受了伤。现在看来,也没有什么不好,或许她从此会忘了以前的种种。
这让他期待,让他窃喜。
慢慢地,他道:“那边怎么样?”
高至的头埋低,道:“一切照常,不过,国公夫人正在和怜妃娘娘叙话。”
宗决冷笑道:“真是难为她了,每次都得这么小心翼翼地藏着。”
高至不敢搭话。
宗决沉吟片刻,道:“你让尹础多加防范,小心点,朕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差错。”
“是。”
宗决摆摆手,疲乏地道:“去吧”
高至退去,他支起额静静地坐着,眸色幽深莫测。
怜芙宫,怜妃娘娘正和国公夫人叙话。
国公夫人与怜妃长得有几分相似,多年的养尊处优让她显得雍容高雅,贵气逼人。
此时,她的神色有些黯然。
怜妃柔声道:“母亲不必生气,不过是个外室而已,失了母亲的孤女横竖都是掌握在您的手里。”
国公夫人恨道:“这一点我也知道,只是我想起那个贱人心里就不舒服,瞧着你父亲那样子,我……”她眼圈红了。
她出身世家,无论是在闺中还是出嫁都是众人的聚焦,国公三子一女全部是她所出,大半辈子算是顺风顺水。却想不到前些日子,国公接回了一个自称莹娘的孤女,才知道是国公养在外面的妾室所生。
这下子,她被生生打了脸,顾及着子女的面子忍了下来,如今见到爱女不禁泄露了真情绪。
怜妃叹气,她因为怀孕得了第一份宠,但是这份宠总是让她患得患失,因为她从来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想些什么。她想起如今据说留在寝宫的那个女子,不知道是怎样的人物能得那人如此看重?
她唇角勾起,只怕宫里那两位要坐不住了吧?没关系,自己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她伸手抚上小腹,那里仿佛依然残留着那人那一日手掌的温度。
国公夫人稳定了下情绪,道:“这段时间皇上对你如何?”
怜妃道:“算是好吧。”
国公夫人欣慰地道:“你如今怀有龙子在这宫里是头一份的,首要的便是生下个皇子,才能真正站稳脚。”
怜妃道:“我知道,”微蹙眉,“这段时间老是觉得心里烦躁,身子乏得很。”
国公夫人道:“是胎儿长大了。”向旁边的跟着的那个婆子使了个眼色,“把昨儿做的肚兜给娘娘看看。”
“是。”那婆子低着头捧着肚兜走近。
每次母女两相见,总是将殿里的宫女嬷嬷都被打发了出去。因此,怜妃伸手来接,那婆子的手正好搭在她的腕脉上。
怜妃向他身后看了眼,道:“怎么?你那个医女呢?”
尹太医道:“呃,昨儿告假出了宫,”趋近前又向国公夫人行礼,“夫人安好。”
国公夫人微笑道:“尹太医是太医院的首席,医术精湛,娘娘有您照看国公和我都放了心,这也是皇上的一片心啊。”
尹太医认真地道:“这是自然。”
丁嬷嬷接口讨好地道:“可不是?皇上一向是疼惜娘娘的,瞧着对长公主那般疼爱,将来若是娘娘生了皇子定然看重得很。”
怜妃和国公夫人互相看了眼都有些满意之色,只是想起那日和长公主的冲突,怜妃的笑容有些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