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交易

  她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放走那个女人?”

  宗决想要否认,又顿住了,淡淡地道:“她和我做了交易。”

  葛黎冷笑,道:“与虎谋皮,与毒蛇交易,宗决,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声音一厉,“你应该清楚,她那样的人会造成什么样的祸乱!宗决,难道,天下黎民的生死抵不过你的心魔,抵不过你的野心?”

  宗决默然片刻,道:“朕,不甘心。”他眸光灼灼,逼视着她,“如果我心念天下,如果我放下野心,你是不是就会多看我一眼?”他凄然一笑,“不会!葛黎,在你心里朕已经是十恶不赦,无可救药,你的心里有你的世子哥哥,有你的西凉昊,甚至还有这个侍卫,却唯独没有朕!既然如此,朕想得到更多的有什么不对?”

  葛黎深吸了口气,道:“宗决,你我早就恩断义绝!今日,你放走南风女皇,他日必有滔天大祸,你,好自为之!”说完,决绝地转身。

  宗决凝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终于走出了自己的视线,神色淡漠僵冷。

  这,是最后的结果了吧,兵戎相见,反目为仇。

  葛黎一路回到茅舍,却见西凉昊正趴在案几上小心翼翼地翻看着一本书,页面泛黄,破损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了。

  她凑近一看,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字符。

  西凉昊头也不抬,道:“他什么也没有说?”

  葛黎嗯了声。

  西凉昊道:“我想我知道南风女皇去了哪?”

  葛黎一震,“哪里?”

  西凉昊道:“葛国!”

  葛黎奇怪地道:“葛国?她去那做什么?难道那里有她需要的东西?”

  西凉昊道:“这是南风古籍,我这几日细细翻看了一遍,上面提到一个神兽图谱。当年玲珑降服神兽的时候,不仅仅靠了那剑的力量还有图谱,这个图谱上面有着神的封印。神兽魂飞魄散后,龙珠,血玲珑,图谱全部失散,辗转百余年,龙珠落入西凉,血玲珑落入西陵,而图谱应该在葛国!”

  葛黎觉得不可思议,半晌道:“这么说南风女皇真的去了葛国?图谱,图谱在葛国皇室?”

  西凉昊缓缓点头,眼中浮上一抹忧伤。

  葛黎知道他自四岁那年被葛国作为质子送到西凉就再也没有回过葛国,唯一的亲人管嬷嬷因为保护他而死,而葛国这些年从来没有一句问候,好像从来没有他这么个皇子。

  西凉昊低低地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我娘,嬷嬷说,我娘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

  葛黎心头发酸,伸手将他揽入怀里,下颌抵着他的发际,轻声道:“我知道,你娘一定是最美丽最温柔善良的人,别难过,你还有我。”

  西凉昊乖巧地依靠在她的怀里,鼻息间萦绕着那人特有的幽香,心头如一汪春水被暖阳轻抚,他只愿意这一刻就此停滞。

  一缕阳光穿过半掩的窗扉温情脉脉地抚摸着这相依的两人,一室温馨。

  良久,葛黎轻轻地道:“我去葛国一趟。”

  西凉昊立刻反对,道:“不行,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何况,现在葛国的情况有些变化。”对上葛黎询问的目光,踟蹰了下,“葛国皇上病重,朝堂不安,可能生变。”

  葛黎张了张嘴,道:“你,你……”

  西凉昊撇过脸,神色冷淡,道:“他有的是儿子。”

  葛黎被堵住了,叹气,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妙娘子是葛国神医,或许……”她又想起了小白,从西陵回来后,小白就突然失踪了,她曾经问过西凉昊,但是西凉昊总是搪塞了过去。

  西凉昊知道她所想,道:“小白,和那只白狐本来就是一对,是她当年送给我的。她,她是父皇最小的妹妹,常年不在葛国,对我,对我算是好的了吧,”他顿住了,“以后有些事我会慢慢告诉你。”

  说着,他站起身,作了决断,道:“我说服宗决分别以西陵和葛兮的名义修书一封去葛国求取图谱。”

  葛黎思忖了下,暂且也只能如此了。

  有几个孩子注意到了,眼里都露出羡慕之意,互相交换了下眼色,走近。一个稍大的笑眯眯地道:“葛竹,这个风车是谁做的?”

  女娃娃杏核般水灵灵的大眼睛闪了闪,红红的小嘴翘起,不无骄傲地道:“当然是我姐姐了!”

  一个哦了声,道:“原来是你那个妖怪姐姐啊!”

  其他人都笑开了。

  葛竹涨红了脸,“不许这么说我姐姐!她不是妖怪,不是妖怪!”

  稍大的撇了撇嘴,道“不是妖怪,那她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只有妖怪才有蓝色的眼睛!”

  “就是,就是……”几个孩子附和着,“你爹娘给你生了个妖怪姐姐,以后要招灾的!……”

  葛竹气得泪汪汪的,跺脚道:“你们胡说!你们都没有我姐姐聪明,你们是眼红……呜呜……”

  孩子都恼了,有个孩子一把夺过那风车扔到地上,使劲地用脚踩了踩,嘴里道:“什么破玩意儿!我踩,踩,踩……”

  孩子们起哄地互相推搡着用力地踩着那风车,转眼间,风车被撕扯成了好几块,脏兮兮的躺在地上。

  “呜呜……”葛竹推着她们,想要去抢救那风车,无奈力气小,反而被对方撞倒在地,她嚎啕大哭起来。

  几个孩子见势不妙,哄地一声散开了,跑得无影无踪。

  好一会儿,葛兰竹抽噎着,用手去拢,却拢不起来,原先干净的衣衫被揉得又脏又皱,她慢慢爬起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往家走。

  一棵老槐树下三间茅屋,一个小小的院子,虽然很小,却胜在干净整洁。

  半掩的院门被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子,虽然穿着朴素,裙角还打着补丁,那容貌和气质却是上乘,肌肤如雪,五官精致细腻,特别是那双眼睛,蓝莹莹的,如一汪湛蓝的海水。

  她看到对方的模样,吃了一惊,忙跑过来,替她轻轻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声音软软的,“妹妹,你怎么了?”

  葛竹看着对方的眼睛,蓝色的,洁净透明,倒映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她想起那些孩子取笑的话,“……妖怪,你姐姐是妖怪!她会给你们家招灾的……”

  猛地,她狠狠地推了一把,“走开!不要你管!……”说完蹬蹬地跑进了院子。

  对方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手正好按在了一块尖利的石头上,钻心的刺痛从掌心传来,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

  她忍住痛,爬起来,走进院子,便听到厢房里传来几声咳嗽声,接着是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竹儿,你这是怎么了?和别人打架了?”

  房间里沉默着。

  男人又抬高了声音,隐含着怒气,“你不知道你这身衣服是新的吗?你姐姐舍不得穿给了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咳咳咳……”

  一个妇人惶道:“当家的,莫气,莫气……竹儿,快向你爹认错。”

  葛竹抽噎着,却不说话。

  女孩子忙走进去。

  房间狭小,没有几件像样的家具,阳光从窗户射进来,照在靠墙的一张床的床头。依着床头是个形销骨立的男人,脸如金纸,稍稍一动便像是喘不上气似的。

  一个粗布衣衫的瘦小妇人正轻拍着他的后背,眉目秀美,总是笼着一缕轻愁,半嗔半恼地瞪着对面那个垂着头抽噎的葛竹。

  女孩儿将葛竹拉到身后,面有愧色,道:“娘,爹,是我不好,我让妹妹去帮我摘桃花,不小心跌着了,爹,您别生气,兰儿知道错了。”

  “你……”男人叹气,又看了眼那葛竹摇摇头。

  葛竹却不领情地瞪了兰儿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竹儿!……”妇人叫,“这孩子真是……”目光落到她的手上,吃了一惊,“你的手怎么了?怎么流血了?……”忙不迭地去找药和布。

  院子里的葛竹顿住了。

  兰儿摇头,道:“没事,不小心磕着了。娘,您该给爹喂药了,兰儿自己能行。”

  “嗯。”妇人将药和布递给她,不放心地道:“先用清水洗洗再用药,哎呀,你先等等,我待会儿给你上药,女孩儿家若是留了疤就不好了……”

  兰儿笑着,退了出来。

  身后,男人和妇人对视一眼,有着心疼有着无奈,却只能叹息了声。

  兰儿看着葛竹,道:“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等会儿帮你洗。”

  葛竹没有说话,半晌,她踟蹰着,往身边凑了凑,目光只往对方的手上瞥。

  兰儿明白,笑着揉揉她的头发,道:“没事,去吧。”

  葛竹嗯了声,像是委屈又像是认错,道:“她们,她们弄坏了我的风车,还说,还说……”

  兰儿的眸子里浮上层阴霾,随即轻笑道:“我知道了,姐姐再给你做个漂亮的!”

  葛竹欢喜,眼睛亮亮的,抬起头,道:“她们下次再说,我,我就骂她们……”

  兰儿道:“对付这些人就是不理她们,时间长了,她们就觉得没有意思了。”

  葛竹同意,又道:“她们一定是眼红,她们的姐姐都没有我姐姐聪明能干,姐姐,我去帮你上药,我,我一定轻轻的。”

  “你呀。”兰儿笑。

  五年后,茅舍依旧,小院子依旧,改变的是葛家的两个女儿都长大了,葛父的病比之以前好了许多。

  葛家大女儿葛兰眸依然是这个村子里的异数,不仅仅因为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而且她长得越来越美,更是心灵手巧,绣的花草虫鸟就像是活的一样,每每出去卖都是一抢而空,这成了葛家一项重要的收入。

  这一天早晨,葛母和往常一样收拾了那一摞的帕子,还有其他绣品准备去街市上兜卖,刚出了门却不小心将脚崴了,疼得脸发白。

  葛家姐妹忙把她扶进屋。

  葛兰眸用凉水给她捂着。

  葛母吸着气,看着那绣品着急,道:“今儿和刘府的龚婆子说好的,给她送几块帕子去,说是被主子看中了,哎呀,你瞧瞧,你瞧瞧,我怎么这么没用!……”

  葛父捣鼓着一个破凳子,道:“再等几日也不迟的。”

  葛母无奈。

  葛兰眸想了想道:“我去吧,我跟您去过,我知道在哪。”

  “不行!”葛父反对,“一个女孩子家不能随便出门。”

  葛竹兴奋地道:“我陪姐姐去。”

  葛父瞪了她一眼,她缩了缩脖子。

  葛兰眸道:“爹,没事的,我和对面的何婶子一起,”见对方仍不松口,便撒娇地,“爹,娘,让我去吧,我保证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