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暴戾之气

  “傅大哥,小心!”武安然面对着他看得一清二楚,她陡然张大了瞳孔,随手抱起一个美人斛冲着一个杀手砸了过去,而人也直直地扑过来。

  美人斛四分五裂,那杀手滞了下被随后而来的暗影贯穿了前后胸,武安然扑到面前。

  傅禺书猝不及防被她一头撞倒,箭,闪着寒光从他的头顶射过,正好射中尚没有来得及避开的武安然的胸口!

  所有人似乎都听到了利箭刺破皮肉穿过肋骨的声音,极轻,却如雷霆之响!

  “武姐姐!”葛黎尖叫声,手指间寒光一闪,帘子后有人翻身跌落的重响声。

  武安然倒地,血喷了傅禺书一头一脸。

  傅禺书呆了,下意识地抱住那温软的身体头脑一片空白,唯有眼前漫天的鲜血!

  葛黎的全身笼着煞气和暴戾之气,她一扯一顿,那银丝生生隔断了对方的喉咙和脚脖子,鲜血溅了一地,状极可怖。

  剩下的杀手们眼中流露出惧色,拧身后跃,想寻个机会逃走,岂料被斩星和暗影一前一后截断了退路。

  双方激战更甚。

  百里君临和葛黎则忙着去看武安然。

  傅禹书死死地抱着她,脸上血迹点点,样子极为狰狞可怕。

  武安然毫无声息地靠在他的怀里,鲜血如泉涌般地从胸口那个血洞流出,一点一点地带走了她的生命。

  百里君临飞快地点了武安然的穴道,止住了流血,抬眼却见葛黎煞白的脸,心底一软,道:“我只能暂且留住她的性命,至于……还是让太医看看吧。”

  这时,楼梯上蹬蹬作响,却是附近的官兵终于赶了来,其中便有永安侯。

  他一眼看见武安然脸色突变,几步跨上前,“然儿,你这是怎么了?然儿!……”

  当啷一声拔出大刀抵住傅禹书的咽喉,从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是你!是你害她如此?”

  傅禹书茫茫然点头,喃喃道:“是我,是我害了她,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这样……”更紧地抱住她,“然儿,我再也不躲着你了,真的……”

  百里君临冷静地道:“小侯爷,武小姐这是场意外,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她的命。”

  一语惊醒几人,永安侯恨恨地瞪了傅禹书一眼,一把将他推开,轻轻抱起武安然急忙往楼下赶,一边喝道:“厉勇,陈至,你们留下来清扫场地。来人,备车,请梁太医速到侯府!要快!”

  “是!”随身的京卫兵随即散开来,围住了杀手。

  这一场激战下来,仅有两名杀手还在负隅顽抗,眼见的没了退路,两人互视一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不好!”斩星脱口道:“他们嘴里有毒药!”抢步上前,攫住一个杀手的下巴。

  然而已经迟了,那杀手猛力一咬,头便往旁边垂了下来。

  另一个也是如此,转眼间,都死于非命。抬眼看过去,只见雅阁中布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空气中是刺鼻的血腥味,整个场景惨不忍睹。

  斩星不禁颓丧地挠了挠头,向着百里君临道:“主子,属下无能……”

  百里君临出了口气,道:“无妨,”看向傅禹书,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摇头,又看向葛黎。

  葛黎揪住了他的衣襟,想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再无方才的狠戾,仿佛失了群的孩子,可怜巴巴地道:“武姐姐,武姐姐一定没事对不对?”

  百里君临握住她的手,有些冰冷,柔声道:“没事,永安侯一定会让人治好她的。”

  葛黎顺从地倚在他的怀里,心底安静了许多。

  谢婉莹缓过神入眼的便是这刺眼的一幕,她脸色更加苍白,也不知道是这场面刺激了她还是其他。

  酣然楼杀手一事让夜慕华十分震怒,杀手是冲着傅禹书而来,不过是个皇商而已,生死并不在有些人的眼里,但是,永安侯妹妹的重伤让事态变得严重起来。伤了世家贵女,并且是在皇城脚下,这是无视皇威和律法的存在!

  夜慕华严令彻查,一时间整个皇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事后的第三天傍晚,残阳如血,风声萧瑟,葛黎又一次去看了武安然,在那里她遇到了杨絮和谢婉莹。

  杨絮泪汪汪的模样,谢婉莹脸色也不好,不过偶然看过来的一眼仿若在审视葛黎,转瞬便低了眼,掩饰了情绪。

  葛黎满心挂着武安然的伤势,又是满腹心思根本没有多注意。简单地说了几句话便出了侯府,搭着暗影的手刚要上马车,却瞧见傅禹书站在一处角落里,眼睛盯着侯府大门,几日下来,他眼窝深陷,眼里布满了红丝,那模样实在落拓憔悴,完全没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皇商模样。

  葛黎叹了口气,走过去,道:“你这么天天来守着有什么用?永安侯不会让你见她的。”

  傅禹书抿着唇,嘴唇发白干裂,他的声音嘶哑,道:“我只要守着就好,她一定能感受到的。”

  葛黎有些无奈,往日里武安然每每在他身边晃悠,谁都能看出她对他的心意,但是傅禹书永远是一副疏离淡漠的样子,也不知道让武安然伤了多少次的心。

  如今,一个生死未卜,一个忐忑不安,真是让人扼腕叹息。

  傅禹书知道她的心思,而他始终以来也从来没有把她当做奶娃子看待,苦笑道:“主子,我知道你这是怨我呢,其实,我心里是有她的,”略顿了下,神色迷惘,“可是她那么美好,被母亲哥哥宠爱着,我除了一身铜臭味能给她什么呢?更何况,我原本背负着仇恨,又专心于主子的大业,只怕给不了她想要的。”

  葛黎默然,是啊,爱一个人是要给她安逸幸福的生活,给未来希望。傅禹书遭遇得太多,他不敢接受如此美好的感情,所以伤害了武安然。自己呢?有朝一日,或许自己也是踟蹰不前的吧。

  她长出了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想法,爱之不得,舍之不忍。若是武姐姐这次躲过这一劫,你不妨将你真实的想法告诉她,我想,即使要放弃也该彼此不再留下遗憾。”

  傅禹书郑重地点头,道:“我会的,至于那些杀手,主子可是有了什么线索?”眸中戾气一闪,“我要幕后之人付出千百倍的代价!”

  葛黎道:“这事以后我自然会告诉你。”抬眼看向自己的马车,她心情莫名地好了些,不再和他说话,回到了马车里。

  马车里,百里君临正握着一卷书看着,见她进来便丢到一边,道:“怎么样了?我瞧着这姓傅的守了好几天了。”

  葛黎道:“这个时期,永安侯说什么也不会让他接近武姐姐的,只怕恨他至极呢。”叹气,“也不知道武姐姐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太医说伤及到肺,命在攸关,即使大难不死,只怕也落了病根。”

  百里君临很自然地理了理她鬓前的一缕碎发,道:“吉人自有天相,能活着便是运气了,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

  “嗯。”葛黎嗯了声,丝毫没有察觉对方这个动作的亲昵,靠近他坐下,道:“世子哥哥,你猜这个慕后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百里君临很满意她的随意和亲近,道:“上官氏已倒,西凉现有凤氏和君氏两大商家,君氏么,”他摸了摸下巴,“应该没有那么大的野心,至于凤氏,傅禹书晋为新的皇商,谁会最恨他呢?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些杀手真正的目的是他!”

  葛黎也有同感,眸子沉凝如古潭,慢慢地道:“若是这么说,慕后之人应该是……”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答案。

  上官氏落败,男丁死绝,女眷堕入奴籍,而仅有一人独身世外,杜尚的夫人上官氏!葛黎若不是重活一世根本看不穿她的本质,记得前世时,她始终表现得温婉大方,和母亲亲如姐妹,待自己和弟弟慈爱温柔,十年如一日不曾出过一点差错,若不是如此,废后那般精明聪慧的女子怎么可能自始至终都视她如亲人,不加一点防备?

  葛黎不禁嗤笑,自己枉活了两世,却被一个古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上官氏城府不谓不深,手段够狠。

  如今杜尚明智保身,虽然被牵连降了级却没有伤筋动骨,而上官氏却不同。她将上官氏的一门覆灭归罪于傅禺书的身上,恨之入骨,甚至不惜动用杀手来刺杀傅禺书,毕竟,傅禺书不过是个商人而已,谁会真正关注他的死活?

  百里君临道:“你要如何?”

  葛黎轻笑声,似乎是漫不经心地玩着腕上的银丝,道:“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杀手和上官氏有关,当然也可以用同样的手段对付她。不过,我倒是不屑为之,为了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可能会伤了我的人,不值的。她么?”她轻出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自然会有人对付她,我们等着看场戏就好。”

  百里君临瞧了她片刻,忽而微微一笑,道:“你最是聪敏!”手,无意识地捏上她的脸颊,滑腻柔嫩,那触感从肌肤相接处激起一阵颤栗直到心底。

  他有些尴尬,收了手,撇过脸,耳根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葛黎也愣了神,抬眼看他。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长成,自有一种玉树凌风,丰姿秀伟之态。平日里见惯了他冰冷的摸样,乍一见他这番举动仿佛才识人间烟火,有几分可爱,更有种奇怪的暧昧。

  猛然想起酣然楼上,谢婉莹含羞带笑的摸样,他难得的一抹浅浅的笑容,那种奇怪的酸意又翻涌出来,她哼了声,撇过身撩开帘子往外看。

  百里君临以为她恼了自己,心头惴惴然,曾几何时,他如此在意她的一颦一笑呢?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