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进宫求见

  然而,杜尚却进宫求见。

  她沉吟片刻,宣他入见,乍一看到对方,她吓了一跳,道:“你,你这是怎么了?”

  杜尚的脸色灰白,不过短短两天功夫两鬓生出了丝丝白发,身体微微佝偻着,似乎刹那间老了十几岁,整个人显得颓废苍老。

  他恭恭敬敬地给杜绣玉行了礼,坐下,低垂着头,凝着茶盏里的茶水有些愣神。

  杜绣玉皱眉道:“父亲这是怎么了?”

  杜尚没有回答,慢吞吞地道:“还有几日就是你三姐姐的忌日,我寻思着寻个道士做做法,做个超度。”

  杜绣玉眼角的肌肉抽动了下,淡淡地道:“这种事父亲看着办就好,不用来告诉本宫。”

  杜尚却自顾自地道:“原本我不想的,只是昨夜里她托梦给我,说是她死的冤枉,横死之人孤魂游荡无所依,至今不能过奈何桥……唉,”他叹口气,愁眉苦脸地。

  杜绣玉的手抖了下,道:“她自己看不开,于旁人何干?至于托梦不过是是父亲臆想而已,不过,请道士做法也是善事,”她转向秋菊,“取二百两银子来给杜大人,也慰藉下本宫的一片心。”

  “是。”秋菊应着取了封银子递给杜尚。

  杜尚将杜绣玉的细微变化都看在眼里,不禁骇然,又觉得凄凉。

  原先的揣测和猜疑都得到了验证,如雨夜那个神秘人所说:“……你最不应该做的就是送杜绣玉进宫!她恨你,恨杜锦平,上官氏,还有整个杜家!……”

  他道:“这些年我常常梦到废后,还有韩氏、卫儿,他们一脸是血,质问我当时为什么那么狠心,见死不救……我,唉,我只是……”他叹着气,神思恍惚。

  末了,他慢慢起身,艰难地向杜绣玉拜了一拜,声音微颤,道:“老臣处处钻营算计,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原先以为依仗娘娘的荫庇可保杜家太平富贵,却世事无常。杜家唯有锦城最有希望,如今却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唉……”

  杜绣玉咬唇,脸上变化不定,冷笑道:“父亲这是责怪本宫么?今日不妨明明白白告诉父亲,本宫没有倾覆杜家满门已经是手下留情了!父亲日后还是谨小慎微的好!”她不再看杜尚一眼,厌恶地,“大人慢走!”

  杜尚面如死灰,迟滞地转身出门,在门槛处被绊了下,一个趔趄几乎跌倒。

  杜绣玉神色冷漠。

  良久,秋菊偷眼觑了眼她的脸色,道:“主子,将近午时,是不是该传膳了?”

  杜绣玉定了心绪,道:“正乾殿可有传话?”

  秋菊迟疑了下。

  杜绣玉了然,不禁失落,道:“罢了,传。”

  “是。”秋菊忙命人将晚膳端上,然而端上来,杜绣玉随意吃了两口便放下了,她转头凝着外面灰蒙蒙的雨帘愣愣出神,心里还因为杜尚的话而震颤惊悸。

  这么说,杜尚已经知道了杜锦荣的死是自己做的手脚,只怕也猜到了上官氏和杜锦平的死与自己不无关系。不过这又如何?

  她冷笑,她太了解那个人了,只要能保住荣华富贵,妻子儿女又算得了什么?只怕他以后对自己更是谨小慎微,不敢越雷池一步。

  无意识地,她那长长的护甲拨转着手腕上那如血般颗颗均匀晶莹的珊瑚珠,踌躇满志。

  葛黎,你想揭开真相看我从天堂坠入地狱的狼狈凄凉模样只怕要落了空!这天下谁也不能阻止我迈向那个至高的梦寐以求的位置!

  她道:“这几天荷风馆有什么动静?”

  秋菊道:“一切正常,不过昨天见了管嬷嬷,说是西凉皇子生病了。”

  杜绣玉微蹙眉,道:“病了?太医看了没有?”

  秋菊道:“太医看了,说是染了风寒得养上一段时间。”

  杜绣玉不再说话了,然而心里总觉得有些事放不下,索性起身,道:“来人,本宫要去荷风馆看看。”

  秋菊劝道:“这外面正下着雨,路滑,娘娘明儿再去吧。”

  杜绣玉却一刻也等不得,道:“本宫看了才放心,”

  秋菊无奈,取了件软毛织锦披风给她披上,又带了两个太监并两个宫女一路往荷风馆而去。

  荷风馆静默在潇潇风雨中孤单寂寞,一个太监上前拍了拍门,好久一阵悉率的脚步声响起,门开了一条缝,正是管嬷嬷那张秀气温和的脸,见了杜绣玉呆了呆,忙躬身行礼,道:“娘娘万福。”

  杜绣玉道:“免礼。”抬脚便往里走。

  管嬷嬷脸上闪过丝慌张,挡住了她,道:“娘娘,您且慢。”委婉地,“小主子染了风寒刚刚吃了药睡了,娘娘,您看……”

  杜绣玉淡淡一笑,道:“如此,本宫更要进去看看了。”

  “娘娘!”管嬷嬷道:“您是千金之躯,若是有什么闪失,婢子万死也不能偿其罪。娘娘,您的一片心意婢子会转告小主子,您还是先回宫吧,待主子好转必然去拜谢娘娘的关爱之意。”

  秋菊也担心地道:“是啊,娘娘,等西凉皇子病好了再来看望也不迟。”

  杜绣玉有些踌躇,微低眸,却注意到管嬷嬷垂下的手微微颤抖,心中一动,道:“西凉皇子身份尊贵,不能有任何闪失,本宫还是去看看吧。”说完径直往正殿走。

  秋菊无奈叮嘱两个太监站在回廊下,自己忙上前扶了她。

  管嬷嬷只得跟了进去。

  果然,里面帐幕低垂光线幽暗,空气中是浓重的药腥味,隔着一道屏风,黄梨木架子床上帐子垂挂着,被褥隐约鼓起,应该是西凉昊喝了药睡了。

  博山炉里冒出袅袅白烟,有股子清洌,冲淡了几分药味。

  杜绣玉脚步顿了顿。

  管嬷嬷赶到面前,赔笑道:“娘娘不可靠近,以免过了病气。”引了她坐在远一点的绣凳上,“娘娘请坐,婢子去给您沏茶。”

  杜绣玉坐下,用绢子拭了拭嘴角,道:“太医说了什么?”

  管嬷嬷起了茶过来,道:“太医说尚不算严重,休息几日便没事了。”

  杜绣玉哦了声,目光往床那边扫了眼,道:“若是需要什么告诉本宫一声即可。”

  管嬷嬷感激地道:“谢娘娘照拂之恩。”

  杜绣玉抿了口茶,皱眉,将茶盏往桌子上重重一放,道:“大胆的奴才,这茶水如此苦涩如何能入得了口?”

  管嬷嬷唬了一吓,忙跪倒请罪。“娘娘赎罪,是婢子的错。”

  杜绣玉起身,冷笑道:“自然是你的错!”说完,霍然转身急走了几步,一把掀开帐子,“西凉皇子!”

  她这一举动惊住了所有人,管嬷嬷恍然醒悟,猛地扑上去在她掀开被子的同时挡住了她,如护犊子般,脸色煞白,道:“娘娘,不可无礼!”

  杜绣玉眸光冷厉,喝道:“大胆!——来人,拖开这贱婢!”

  两个太监应声而入,去拖管嬷嬷。

  管嬷嬷再无平日之沉静淡薄,先是挣扎,再就是寂然不动,眸底却一片死灰。

  杜绣玉掀开被褥,里面裹着一个枕头却不见西凉昊的身影,她转过身,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人呢?”

  管嬷嬷垂眸不语。

  杜绣玉上前一步,带着指套的手指掐住了她的下巴迫她与自己对视,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你知道后果吗?说,西凉昊哪去了?”她用力。

  管嬷嬷下巴被她尖利的指套掐出血来,却忍着痛,淡淡地道:“娘娘错了,婢子不过一个下人而已,主子去了哪里婢子不敢问也不知道!”

  “啪!”的一声,杜绣玉狠狠地扇了她一记耳光。

  管嬷嬷踉跄了下,白净的脸上出现几道深深的血痕,她抿紧了唇,固执地一声不吭。

  杜绣玉喘了口气,道:“你不说,本宫自然也会找他出来!——去禀告皇上,说葛国质子逃走,请皇上定夺!”

  一个宫女应声便往外走。

  管嬷嬷咬牙猛地扑上去一头将那太监撞倒。

  杜绣玉勃然大怒,喝道:“疯了!疯了!把她给我捆起来!”

  两个太监扑过来死死钳住管嬷嬷的双肩,再在她的腿上一踢,对方扑通一声跪倒在杜绣玉的面前。

  杜绣玉怒极反笑,道:“好胆色!嬷嬷,你可知道质子私逃是什么样的罪名?若是往严重里的说只怕会挑起两国战争。”她迫近她,“本宫以为质子并不是私自逃走,是不是与葛黎有关?她把质子弄到哪里去了?你说了,本宫这就放了你。”

  管嬷嬷撇过脸,保持着沉默。

  杜绣玉恨极,来回走了几步,咬牙道:“好,既然你这贱婢不识抬举,也不要怪本宫无情!”向着一名太监,“本宫记得你最是善于调教宫女,这贱婢虽然年纪大了些,却生得细皮嫩肉,本宫赏了你。”

  不仅是管嬷嬷,就是秋菊也霍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深宫里,太监是不全之人,多是心理变态,与宫女对食是很普遍的现象,而有个别的则以折磨虐待宫女为乐。

  管嬷嬷跟随西凉昊多年相依为命,无论是出身还是其他都是一般人不能肖想的。

  而杜绣玉这般做是置葛国如无物,是极致的侮辱。

  管嬷嬷看着渐渐近的那名太监猥琐的嘴脸,不自禁地往后缩,嘴唇哆嗦着,“你,你不可以……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