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惊吓

  她尖叫着,连滚带爬。

  外间的嬷嬷丫鬟被惊动了,灯光亮起,却见她披头散发地瑟缩在角落里,眼睛睁得极大,手胡乱地挥舞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是我,不是我!……”

  “夫人……”几人大惊失色,一边忙着去搀扶她,一边去前院报信。

  正在这时,一人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夫人,夫人!小姐她……”

  许是小姐两字惊醒了她,她瞪着对方。

  对方满脸的惊慌,喘了口气,道:“夫人,小姐出事了!……”

  大夫人身子抽搐着,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大房乱成一片,有叫夫人的,有叫小姐的……整个段府被惊动了,各房的灯次第亮了起来,人影幢动。

  远处的灯火煌煌照亮了房间,他将后背抵着门喘了口气,低头只见手腕上鲜血淋漓,知道这只手已经废了。然而此时惊恐却压倒了疼痛。

  他本来是想要问出镯子的下落,然后将对方灭口,却没有想到有人暗中出手,而且狠而准,也就是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底下,自己能逃过一命真是侥幸。

  他定了神,只觉得口干舌燥,便摸到桌子边,用那只完好的手抓起茶壶摇了摇。

  里面还有半壶凉水,他将壶嘴对着嘴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干净,末了,抹了把嘴,手突然顿住了。

  他弯下了腰,捂住肚子,那里面像是一把火在燎,又像是一把刀在搅动,黄豆般的汗珠从头上滴落。

  他喘着粗气,佝偻着,弯成了个虾米,慢慢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从外面照进来一抹灯光,照见他凸起的眼珠,黑色的血沫从嘴里,鼻子里汩汩流出。

  段府闹腾了一夜,天亮时,有人发现伺弄花草的瘸子死在了那间低矮狭小的屋子里,七窍流血,右手腕断了,随便地用一块布扎着,旁边扔着一把短刃,一身黑衣,蒙面布拉下半边。

  很显然,当夜潜入段四娘闺房的就是这瘸子,欲行不轨时却被人发现,他逃回了自己的住处却不知道为什么会中毒而死。

  这番动静太大,段家不得不报了官。衙门来了人,仵作验尸后也判断不出毒的来历,有衙役瞧出其中的端倪,挖开几丛开得茂盛的花底下的土,竟然发现了几具白骨,从骨架来看应该是年轻的女子。

  这一幕惊吓了所有人,联想这些年无故失踪的几个丫鬟,其中包括林三夫人当年的陪嫁丫鬟团扇,众人都恍然大悟,原来这瘸子就是暗处的凶手,想必见色起意,强迫后又杀人灭口。

  林三夫人惊惧而悲愤,瘸子是她从林家带过来的人,团扇也是,她又病了。

  而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大夫人被什么魔怔了,整日里疯疯癫癫的,颠三倒四地总是说着两句话,“……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我不想的……”

  段府上下都是人精,从她这些话里便揣度出她定然做了什么阴损的事。不久有流言传出说是段三娘的死与她有关系。想到段三娘惨烈的死相,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是愤恨而鄙视的,虽然大家都有龌龊事,但是像她这样对待庶女真是第一人。

  段老太太亲自过问,剥夺了大夫人的管家权,对外说是病得厉害,卧床休养着。权力分给了二房四房,这让大房上下都失了脸,段大老爷更是被段老太太训了一夜,出来是青白着脸。

  至于,段四娘则真的病了,她的闺房遭了贼,虽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但是名誉受到了极大的损失,这样的她不要说要入宫选秀,就是相看亲事也打了极大的扣折。这对她,对大房来说无疑是灭顶的打击。

  二夫人四夫人得了管家的权力虽然窃喜不已,但知道如今段府正是多事之秋,也都打足了精神,处处谨小慎微,生怕再出什么纰漏。

  这些对于段久九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她依然过得无波无澜。早晨从福荣堂出来,眯着眼睛看着满院子的花草葱郁,道:“去看看四姐姐吧。”

  金桃拎了几个盒子随后。

  两人走走停停,快到段四娘的琼林阁时,斜里过来一个少年男子,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如冠玉,隆鼻薄唇,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袍,端是俊美无双,风流倜傥。

  段久九见过太多的美男,例如夜慕华阴鸷的俊美,百里君临是冷漠的俊美,宗决是邪魅的俊美,西凉昊则是阴柔的俊美……就是追风,傅禺书,斩星都是数一数二的美男,所以对此并不是太感冒,倒是金桃看直了眼。

  对方看过来,眼里闪过丝惊艳,挑眉微微一笑,声音清朗,“这位是九妹妹吧?”

  段久九端庄地行礼,道:“见过薛家表哥。”

  这是大夫人的外甥薛景同,段府大房出事没几日,远在北戍的大夫人的妹妹薛夫人带着儿子来了。

  薛夫人夫家是北戍的守备府,有两女一子,长女入宫为妃,次女待嫁,仅有一子甚是看重。

  这次来说是多年不见姐姐过来探望,想不到遇到这件事,姐妹连心,她头天拜见了段老太太,剩下的时间都留在内室照看大夫人,所以,段久九是第一次见薛景同。

  薛景同笑容温和,道:“听老太太说,三房的九儿表妹最是孝顺灵动,今儿一见果然不虚。”

  段久九暗里撇嘴,表面上却做不好意思的样子,抿唇微笑。

  殊不知这一腼腆一笑让对方又惊艳了一把。

  正在这时,一个甜甜的声音传过来,“景表哥!”对面小道上段七娘像是个花蝴蝶般地飞过来,小脸儿粉粉的,一身碧绿的翠烟衫,系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显得腰身盈盈一握,窈窕多姿,甜美娇俏。

  薛景同笑容更深,道:“七表妹。”

  段七娘靠近,很随意地拉住他的衣袖,道:“表哥,你不是说要教我画画么?笔墨和颜料都准备好了……”

  段久九嘴角扯了下。

  对方看在眼里有些窘迫,表面不显,拍了下额头,道:“哎呀,我想起来了,姨夫让我去书房找他,那个,七表妹,九表妹,恕我先告辞了。”说完,像是谁在后面撵着似的快步走了。

  段七娘在后面跺脚,回头看见段久九,头高高昂起,哼了声,一摆一摆地走了。

  金桃小声道:“七小姐这变脸倒是快!不过,薛少爷生得真是美!”她犯着花痴。

  段久九撇嘴,不置一词。

  两人到了琼林阁,粉妆打起帘子出来,见了她屈膝行礼,道:“九小姐安。”

  段久九道:“四姐姐可好?”

  粉妆脸上闪过丝忧色,低声道:“小姐一直睡着,每天都洗好几遍……”她声音略带了哽咽,“婢子看着心疼……”

  段久九理解段四娘的举动,她被对方触碰过,形成一种强迫症,总是认为自己不干净,恨不得搓了自己一层皮,她叹气,道:“何苦这么折磨自己?”抬起脚步要进去,想了想又停住了。

  粉妆明白,道:“九小姐稍等,婢子告诉小姐一声。”便转身进了内室,须臾又出来了,满脸的愧色,道:“九小姐,我家小姐说累了,先睡了,您明儿再来。”

  段久九没有意外,道:“也好,四姐姐这几天就好好歇歇,等有了时间我再来。我知道四姐姐心里不舒坦,这放在谁身上都受不了,总归是有惊无险,老太太也惦记着,我来的时候还让我带了盒子老参给姐姐补补。依我说,姐姐心放宽些,左右有老太太疼着呢。”

  粉妆接过金桃手里的盒子,感激地道:“多谢九小姐,多谢老太太。”

  段久九又道:“你伺候主子用心点,主子会记得你的好。”她摇头,举步向外走,嘴里嘀咕着,似乎是自言自语,“那贼是个天杀的,若是偷东西,小姐家的闺房有什么值钱的?左不过是些首饰珠花,一时也换不了银子吗,可怜四姐姐……”

  粉妆送她离开,回转身进了内室,却见段四娘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帐顶,不过几天的功夫,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苍白,单薄如纸,连稍稍动作都像是接不上气。

  她嘴唇动了动,道:“走了?”

  粉妆掖了掖被角,道:“是,小姐,您可有哪里不舒服?”

  段四娘慢慢摇了摇头。

  粉妆看着心疼,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姐,九小姐说的对,老太太念叨着您,每日里都遣了人来看您,说明是真正疼您的。现在夫人病了,老爷忙着衙门的事,大少爷也得在外面走动,内宅的事指着少夫人一个,您再这么着,可怎么办?”

  段四娘眼珠转动了下,像是有所触动。

  粉妆接着道:“今儿姨太太带着景少爷来看望夫人了。”

  段四娘偏脸看着她。

  粉妆道:“景少爷来的时候,您正睡着,他又回去了。”她情真意切地,“小姐,您看有老太太疼您,还有姨太太,您得快点好起来,不说别的,大夫人还指望着你呢!”

  段四娘愣然片刻,闭了眼,一滴泪珠从眼角滑落。半晌,她睁开眼睛,明亮了许多,吁了口气,声音微不可闻,道:“是了,我不能让他们舒坦了……”喘了口气,“把床底下那个暗格子里的盒子拿出来。”

  粉妆依言将那盒子拿出来。

  她示意对方把自己扶起来坐着,不禁气喘如牛,冷汗涔涔。她勉强平了气息,道:“把,把这个送给老爷,记住,一定要送到他的手里……”

  粉妆有些诧异,注意到对方的眸子里闪着疯狂和冷厉的光,不禁吓了一跳,低头应了。

  段大老爷在书房里正和薛景同说话,对方的谦逊有礼让他甚是喜欢,道:“景哥儿有几年没见了,倒是稳重了许多。”

  薛景同道:“谢姨父夸奖,这次可能要叨扰一段时间。”

  段大老爷想起什么有些头疼,道:“家门不幸,让贤甥看笑话了。”

  薛景同微笑道:“每家总有一两件糟心的事,姨父不要放在心上,甥儿相信姨母和表妹会很快好起来的。”

  段大老爷一扫阴霾,笑哈哈地道:“好孩子,好孩子!你父亲是个有福气的。”

  薛景同笑,谦恭却有着淡淡的疏离。

  段大老爷也是满腹经纶,看着他喜欢便随便考了他几个问题。

  对方侃侃而谈,言辞得当让他大为欣赏。

  这时候探进一个头来,却是阿贵。

  段大老爷皱眉,道:“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阿贵哈着腰给他见了礼,道:“回老爷的话,四小姐让人送件东西给老爷,说是顶顶重要必须交到老爷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