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 含血喷人

  谢婉莹几乎要呕出血来,道:“你,你含血喷人!我是皇上的妃子以皇上为天,我害他做什么?”

  葛黎道:“可是你是崔家的女儿。”

  谢婉莹道:“我和皇上说得清楚,崔家与我毫无干系。”

  葛黎眨眼道:“可惜皇上昏迷不醒!”

  谢婉莹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下不得,确实,她和宗决之间达成了协约却只有双方知道,再看看对方略带了讥讽的笑,心里慌了,道:“你,你是知道的……”

  葛黎眉眼弯弯,道:“是啊,我知道你不是崔家的二小姐,你是葛兮的谢婉莹,但是那又如何?

  谢婉莹揪住衣襟,恍然大悟,“你恨我,你想置我于死地,所以,你故意下毒栽赃在我的身上,一定是这样!我要告诉皇上,告诉皇上你才是心思歹毒的那一个!……”

  葛黎笑了,清泠泠地,道:“皇上信你还是信我?”

  谢婉莹绝望了,“葛黎,你真的好狠!”

  葛黎敛了眸,道:“狠?我怎么能比上你?卓明儿何其无辜,你竟然对她下手,你知不知道还有五日就是她的大喜之日?”

  谢婉莹恨道:“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本来好好的一个世家小姐却被你害成这副模样?我失去了父母家族,失去了清白,不得不苦苦挣扎,我只是想要得到我喜欢的人,想要过得好,我有什么错?”她指着她,歇斯底里地,“倒是你!如果不是你,百里世子怎么会想起谋逆?又怎么会中毒不治?”泪水滂沱而下,模样狼狈至极。

  葛黎用悲悯的目光看着她,道:“谢婉莹,你奢望本来不属于你的,为了得到甚至不择手段,这就是你的悲剧!”

  谢婉莹突然扑在她的脚下,“放过我!葛黎,看在你我旧时的情面上放过我!”

  葛黎嗤道:“若不是因为看在旧时的情面上,我当年怎么会让谢家留你在家庙?如果不是当时的心软,卓明儿和商敦怎么会死?”提起那对人儿,她心头绞痛,喉间腥甜。

  谢婉莹嘴唇嗫嚅着。

  葛黎平复了情绪,她蹲下身,视着她,轻笑,“你放心,我不会杀你。不过,”看到对方脸上的惊喜,将话头一转,“我想,崔家应该很欢迎娘娘回去不是?”

  “不!”谢婉莹尖叫着,往后缩,“我不回崔家!我不要回去!”她很清楚地知道一旦落在崔家人的手里,她只怕死都不能。

  她咬牙切齿,“葛黎,我恨你!我恨你!若有下一世我定然要将你挫骨扬灰!”

  葛黎看着面前那几近癫狂,恨意汹涌却又难掩恐惧的女子,她蓦然想起上一世时自己面对夜慕华和杜锦平的滔天恨意。

  如今这一切又似乎重演,只不过换了人换了位置。

  微微一笑,她笑靥如花,眸如流星璀璨,她道:“我忘了告诉你,我不是卓明儿,也不是葛黎,我是,”她的声音放轻,却字字清楚,一个不漏地钻进她的耳朵,“曾经的西凉废后杜锦心!”

  谢婉莹的头脑轰地空白了,杜锦心?这个名字好熟悉,又好遥远,她想起来了,那是早已惨死的西凉废后。

  她记得,当年废后身死,父亲曾一人关在书房里多日,再出来时,白了头发,却精神矍铄,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以后,父亲官运亨通在朝堂上处于不败之地。

  后来西凉颠覆,葛黎登基改国号葛兮,知道她是重生的杜锦心也仅仅是身边几个人而已。

  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没几个人敢质疑新皇上的出身和来历。

  死死地盯着这个小巧的人儿,她颤抖着。

  是她,是她,真的是她!虽然容貌不同,年龄不同,但是那睥睨傲然的姿态,那泰山崩于前而不瞬的淡定自若唯有杜锦心才有!

  “鬼啊!”她尖叫着,胡乱地扑打着,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缠着她,将她拖入黑暗的深渊。

  她疯了。

  葛黎神色沉静,再也没有一丝迟疑,转身稳稳地走出。

  葛黎微微一笑,沉吟了下,道:“记起来了很多,我记得西凉,记得葛兮,百里君临,西凉昊,还有追风和你……”

  暗影眸中雾气氤氲,想说话却不禁哽咽。

  葛黎轻拍了拍她的胳膊以示安慰,低声道:“皇上该醒了,我们去吧。”

  暗影点头。

  不多时,两人回到皇宫,到了宗决的寝宫却察觉到气氛沉窒,空气中流淌着异样的气氛,两人对视一眼,都不免惊疑。

  葛黎径直掀开帘子走进去,却见以梁太医为首正低声讨论着什么,脸色十分凝重。

  而高至经年不变的脸上也出现了焦灼之色,抬眼看到葛黎,忙道:“明姑娘,你终于回来了?”

  葛黎道:“皇上怎么样?”

  高至窒了下,看了眼梁太医。

  梁太医道:“皇上,皇上这情景不太好……”

  葛黎心头一跳,道:“你不是说这毒很好解吗?”

  梁太医惶恐,道:“明姑娘恕罪,本来从脉象上看,皇上这毒虽然无色无味,有几分凶险,也不是不能解的。只是,这两日皇上始终昏迷不醒,老夫和其他同僚细细查看,竟然……”他吸了口冷气,“皇上竟然中了蛊毒!”

  葛黎手一抖,脱口道:“怎么可能?……”又霍然闭了嘴,半晌,声音艰涩,“他中了什么蛊毒?可有解毒的法子?”

  梁太医道:“世间蛊毒千种,老夫也曾涉猎一二,可是这种蛊毒,老夫平生未见。”他不禁羞愧,顿了顿,“中蛊者所有的感官知觉被封存,意识沉沦,常年处于昏睡之中,身体慢慢消耗能量,最后所有器官衰竭而死。”

  葛黎只觉得手脚冰冷,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的影子,勉强抑住心神,道:“可有其他法子?”

  梁太医道:“一个无非是取得下蛊者的解药,另一个,”他沉吟了下,“南风多蛊毒,葛国多医者,想必葛国有解蛊的法子。”

  葛黎低头沉吟片刻,道:“解药,我来想办法,还请梁太医和其他各位必须保住皇上在短时间里不出意外。”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梁太医连连点头,其他人也附和着。

  葛黎看向高至苦笑道:“如此一来,只怕皇上中毒一事已经隐瞒不住了。”

  高至道:“朝堂上尚有董国相和大司马维持着,此两人最是忠心,不会有什么异动。当务之急是找到解药。”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对方,“明姑娘可是有什么法子?”

  葛黎窒了下,道:“未有,不过,我尽力去找。”她调转话头,“高公公这段时间得万事多费心。”顿了下,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皇上这一病只怕有什么玄机。”

  高至点头,两人都是极聪慧敏感之人,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葛黎不再耽误,快步出了寝宫,却没有注意到对方凝着她的背影目中闪过丝异色。

  外面的雪下得极大,歧葛山在风雪中有瑟缩之态,山间的茅亭里一少年人迎风而立,巍巍然如松。

  亭子里放着一个泥金小火炉子,上面正煮着一壶清茶,从壶嘴里冒出的白烟被寒风吹散。

  旁边一人矮小丑陋,特别是那张嘴大得出奇,他愣愣地看着对方的背影,像是很困难地,一个个字吐出,听着刺耳别扭,“主子,为什么要留在这儿?”

  少年人微抬起脸,一朵雪花粘在他的睫毛上,他眨眨眼,轻声呢哝,“我舍不得。”那一声暖了漫天的冰雪,刹那间似乎是花开花香一片旖旎。

  那矮人眼圈发红,一时间无语。

  少年道:“你走吧,走得远远的。”

  矮人摇头,逼回了眼泪,退了几步,突然一个翻身从栏杆上翻了下去,转眼便没有踪影。

  少年轻叹了口气,继续凝望着远方。不多时,听到远处有悉率的脚步声,他冷若冰霜的脸上微微带了笑意,注意凝听着,仿佛是听着那世间最美的声音。

  风雪愈加大了,葛黎撑着一把竹伞慢慢地拾级而上。

  远的山,飞扬的雪,墨色的发,白的脸,衣袂翻飞款款而来,状如一副雪山墨画,隽永优雅。

  少年回过头,微微一笑,道:“冷吗?”仿佛是老友见面时的一句寒暄,自然而亲切。

  葛黎回以一笑,进了亭子,将伞递给随后的暗影,道:“远山萧瑟迎远客,飞雪煮茶香如故,这情这景倒是应时。”

  少年人微笑,自然地伸手弹去她鬓发间的雪花,袖了她的手坐在铺了软垫的石凳上。亲手沏茶,动作优雅流畅,那是种从骨子里流露出的清贵高雅。

  他将茶递给葛黎,关切地道:“天冷,喝点暖暖身子。”

  葛黎用冰冷的手捂住,让那热度透过薄薄的瓷胎温暖自己的手和心,然后凑近唇边又顿住了,歪了头,道:“烟离哥哥,你会不会在茶里下蛊?”

  对方的手顿了下,摇头,揉了揉她的头发,一口一口喝着自己手中的茶。

  风打着旋,偶然有几片雪花飘进来,瞬间便融化了。

  葛黎啜了一小口,像是谈心般,道:“西陵皇上中了毒,据说是慧淑夫人所为。”

  烟离淡淡地没有说话。

  葛黎道:“其实,这毒不是她下的,是另有其人,你猜是谁?”她看着对方,带了俏皮。

  烟离瞧着她,目光温柔而宠溺。

  “是我啊。”葛黎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我知道谢婉莹想要夺宠,想要凭着一曲麻姑献寿一鸣惊人,可是我很讨厌她,一直都讨厌她。”笑眯眯地,“实际上,那银著子上根本没有毒,毒在那寿桃里,无色无味,花瓣绽开后,因为被酒气一熏便散发出来,皇上便中了毒,她脱不了干系,所以,她被关在了天牢里,穷其一生再都没有出头的日子了。烟离哥哥,你说我聪明呢?还是狠毒呢?”

  烟离唇角微勾,似是无奈又似是赞赏,没有回答,提起茶壶又给她续上一杯茶。

  葛黎笑眯眯地喝了,转而又有几分颓丧,道:“可惜,我还是漏算了一处,有人利用我给皇上下了毒,我竟然毫不知情。”

  烟离镇定自若。

  葛黎叹气,手一张,那朵枯萎的花儿蔫蔫地趴在她的掌心,白得几乎透明的手,失了水分的花瓣,娇嫩和枯败的对比,自有一种奇异的美。

  葛黎道:“黎儿好喜欢烟离哥哥送的花儿,可是烟离哥哥不应该骗我,将蛊虫藏在花心里去害皇上。”

  想必被对方不留情面的一语点破,烟离有点赫然,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