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冷冰冰

  薛景同停住脚,冷冰冰地看着她。

  段七娘心头凄凉又愤恨,从那次起,母亲被父亲斥责后称病不起,自己被禁足,府邸里的人都变了态度,将四房看做无物。

  她知道在段老太太那自己再也入不了眼,只怕以后的亲事也会受影响,更何况,她心心念念的都是薛景同。想到此,对葛黎更是充满了恨意,如果不是她,薛景同怎么会无视自己?如果不是她,段老太太怎么会冷落自己?……她认为,段家四房之所以不受待见都是因为葛黎。

  现在,她能做的就是抓住薛景同,或许对方不喜欢自己,但是只要成了事实,薛家无论如何都会给自己一个说法,嫁入薛家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四房都是扬眉吐气的选择。所以,即使对方气恼自己也没关系,她相信,凭着她的容貌才情还有手段,迟早一天薛景同会喜欢上自己。

  想到这,她捏了捏袖子里的那包药,眼前浮现出那个如弱柳扶风的女人,一双眼睛像是看透所有,幽幽的光,她道:“……你若是喜欢就去争取,免得便宜了别人……这药,只要下到茶水里被男人喝了,他就会死心塌地地爱上你……”

  段七娘暗自咬了咬牙,鼓起勇气,道:“我知道表哥对七娘有气,但是七娘是有苦衷的……如今这样七娘也没什么企望了,只是有几句话要和表哥说。”她看了眼水榭,“表哥,我们过去坐坐可好?”

  薛景同皱眉,他真心不希望和对方有什么交集。若是说以前还抱着调戏对方的心理,如今却荡然无存。他满心里都是葛黎的影子,或是恼的,笑的,气的,活泼的,安静的……种种在他的心里生了根,让他没了着落,猫抓般的难受。

  几天前,段老太太气怒交加病了,便带着葛黎移居到祠堂,他满心想去探望却又怕碰壁,便徘徊着,谁料到今儿竟然见到了西凉湛。

  西凉湛冷漠阴鸷,高深莫测,自然而然地流露出逼人的高高在上的气势,让他避而远之。但是,对方和葛黎短暂的目光交流让他如坠冰窟!段老太太的话更是让他惊怒暴跳。

  他知道,如果段老太太首肯,段九必然入嫁德公府,这让他不能接受!

  段七娘的出现让他烦厌,但是毕竟从小受过良好的教养,而且是在主人家的地盘,他不想将事情弄得太过,便按了火气,点头,率先往水榭边走去。

  段七娘将药包暗塞到随身丫鬟的手里,道:“去沏壶茶来。”捏了下她的手,使了个眼色。

  贴身丫鬟明白,应声去了。

  此时,天色渐暗,水波荡漾,点点灯光闪烁着。

  两人坐下,不大会儿,便拎了热茶来。

  段七娘接过,微笑道:“表哥,七儿给你沏杯茶吧。”

  薛景同不置可否。

  段七娘兰花指微翘,低垂螓首,因为是初春,穿着单薄了些,露出优美白腻的脖子在月光下如美玉生辉。

  薛景同撇开脸,凝望着水面。

  段七娘将茶递到他手里,柔声道:“表哥,您尝尝,这是今春才下来的春芽儿,七儿亲手挑选了些。”

  薛景同端起杯子,没有说话,啜了口,入口清醇,算得是好茶。

  段七娘低了眼,遮掩了一闪而过的喜色,抱着茶杯感受那温热的温度,幽幽地道:“小时候,这时候府里最是热闹了,那时候有大姐,二姐,三姐,四姐,还有其他姐妹每每结伴去赏花,荡秋千……母亲往往要喊上三四遍才恋恋不舍地回房去……有时候,祖母也会带着我们一起闹腾,赏一些小玩意儿,免不了争来争去,却没什么大的意见……如今,渐渐儿大了,大姐,二姐远嫁,各人都有了心思,就是说话也小心谨慎,怕被人拿捏了去……”

  薛景同没有说话,这一点他深有体会,在大宅里生活每个人都不断地成长,将面具遮了一层又一层,到最后自己都认不识自己。也正是如此,他见到与众不同的葛黎不禁砰然心动,那是种从内心深处的渴望,是一种崭新的感觉。

  他捏紧杯子,像是泄愤似的喝尽最后一口茶,站起身,面无表情地道:“抱歉,我该走了。”

  “表哥!”段七娘叫了声,苦笑道:“表哥这么讨厌我么?如果现在和你相对而坐的是九丫头,你还会这么不耐烦吗?”

  薛景同默了下,道:“可惜你不是!”

  段七娘心里要呕出血来,忍不住声音变得尖利起来,道:“她有什么好?我哪点不如她?她能给你的我同样能给你,她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薛景同不想再说,移步,却晕眩了下,忙扶住身边的柱子。

  段七娘知道那药发生了作用,心里暗喜,表面上装作吃惊的样子,关切地道:“表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薛景同摇头,头脑却变成一团浆糊,眼前那人的模样渐渐模糊起来,他闭了闭眼,再睁开,面前赫然站着葛黎,她俏生生的,笑靥如花般。

  他又惊又喜,张了张嘴,“九儿?”

  葛黎眸光流转,抿唇一笑,道:“薛表哥……”

  “九儿!……”薛景同伸出手,对方扑到他的怀里,温香软玉撞个满怀,声音轻软柔糯,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拂动着他的心,痒痒的,软软的,“表哥,表哥,我好想你……”

  他本能地抱紧她,对方微扬起脸,眼睛亮晶晶的,殷红的唇微微张着,吐气如兰,像是等着他的采撷。

  ……他懵了,再也没了思想,低头压了上去……

  段七娘原先粉面含羞,这当儿变了脸色,一把推开他,惊恐地,“景表哥,你,你想做什么?”再看看两人暧昧的距离,捂住脸叫了声。

  薛景同呆站在原地,一时间头脑发蒙,明明他见到的是葛黎,怎么会变成了段七娘?还有,刚才自己做了什么?

  因为丫鬟的惊叫引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段四老爷和段伯安,一见到如此情景都明白了几分。

  段四老爷急走几步,冲到他的面前红着眼睛瞪着他,恨不得吃了他,一转身一巴掌扇在段七娘的脸上,“丢人现眼的东西!”

  那巴掌响而脆,将所有人都打得一惊。

  段七娘一呆,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羞愤至极,转身便向池子里跳去。

  “小姐!……”丫鬟眼明手快,扑上来想要拉住她。岂料对方冲力太大,她迟了一秒,手刚扯着对方的袖子,听到“刺啦”一声,再就是“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溅起了偌大的水花。

  “不好了!七小姐跳水了!……”在场的人乱成一团,就是段四老爷也惊住了,一边呼喊着,一边忙着下水捞人。

  很快,段七娘被救了上来,她头发湿漉漉地披撒着,眼睛紧闭,脸色煞白,昏倒在丫鬟的怀里。

  段伯安忙道:“快!快送回房去,着人去请大夫……”

  几个丫鬟应着,半拖半抱地将段七娘架走了。

  看着那个背影,不知怎的,薛景同的心脏处一阵刺痛,竟然有种诡异的感同身受。

  段四老爷脸色铁青。

  段伯安咳了声,道:“四叔,这事儿还没有弄清楚,您先消消气,回去再说。”说着,拉了拉薛景同的衣袖。

  薛景同先知后觉,轻啊了声,仿佛是行尸走肉般地机械地移动着脚步。他没有注意到,在他刚刚离步,一个小丫鬟悄没声地靠近水榭,将那茶壶和茶盅都收了去。

  段七娘被送回房间,四夫人吓得直流泪,拉着她的胳膊,一叠声地道:“七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呢?好端端地怎么变成这个样子?……”骂着丫鬟,“你们都是死人啊?怎么伺候小姐的?……我的儿呀!……”

  丫鬟们噤若寒蝉,有个胆大的将水榭里发生的半遮半掩地说了。

  四夫人愣了片刻,跺脚骂道:“想不到那个姓薛的竟然这般没个廉耻?枉我平日看重他,哎呦呦……我的儿呀,你若是有个什么你让娘怎么活啊!……”她呼天号地的。

  直到大夫来了,才勉强住了声。

  大夫隔着帘子给段七娘搭了脉,言及是受了惊吓,气急攻心,加上呛了水晕厥了,其他的倒没有什么大碍,便开了几服药。

  四夫人这才稍稍放了心,拉着段七娘的手不放,用帕子拭着眼泪。

  段八娘闻声急匆匆地赶了来,虽然吃惊却没有乱了方寸低声安慰着她。

  这时,小丫鬟在帘子外禀告道:“四夫人,大老爷,薛家夫人,还有二老爷二夫人都来了。”

  四夫人隔着被子轻捏了捏段七娘的手,起身吩咐道:“八娘,你好好儿守着姐姐,还有你们这帮奴才都想小心着!”抬脚往外走,气咻咻地,“如此害了我的女儿,我倒要看看该如何给我一个说法!”

  外厅,薛夫人坐在那隐约听到这话,脸上有着尴尬。

  段大老爷咳嗽了声。

  四夫人出来便哭,道:“大哥,二哥,二嫂,如今老太太不在,你们可得为我做主啊!……七儿是个娴静端淑的,最是听话,这下子可怎么叫她见人?……”

  段四老爷也是愤愤的表情。

  二夫人劝道:“我们不是来问问情况吗?四弟妹,你放心,一定会给你个公道!”

  段大老爷道:“这事儿突然,先问问清楚才好下定论。”

  四夫人拭泪道:“平日都是花妆跟着,你说说是怎么回事?不许有一点儿的隐瞒。”

  一个长相清秀的小丫鬟被叫上来,跪在地上给主子们叩了头,道:“回主子,今儿七小姐嫌闷得慌,便带了婢子去外面转转,正好遇到了表少爷,便邀了去水榭那……”

  四夫人骂道:“你们是死人啊!孤男寡女的有什么话说?”

  花妆道:“本来小姐也不想去的,可是表少爷说天还早走走无妨,后来,后来……”她吞吞吐吐地,“主子恕罪,婢子也不知道怎么发生了……”

  四夫人用绢子掩住眼睛,嚎了声,“我的儿呀!……真是冤枉死了!……”

  薛夫人是个人精怎么会不知道其中有着猫腻,乍然听到吓了一大跳,须臾间已经想透了其中的玄机,只是恨自家儿子的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纵然十万分的气恼和憋屈也无法辩解什么。无论如何,这么多人都看见了,薛景同行为不检,差点误了段七娘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