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听说我要去战场后,爹爹说他再不要我这个女儿,我在他书房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阿娘实在是不忍心,跟我跪在了一块,央求着爹爹。
“爹爹没法子,只能答应了我,可是他眼里的那些无奈也沉沉的压在我的心上。”
“若是换成几位哥哥,爹爹不仅会支持,还会夸赞他们有出息吧?可换成是我,对家族或许就是祸端。”
“我也想过做一个安稳本分的大家闺秀,可是那样的我真的很不开心,我搞不明白那些话里有话的唇枪舌战为何要浪费在后院,去战场上把敌人骂死该多有成就感。看到那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贵妇,我只想一耳刮子把她们扇飞。”
“我不喜欢相夫教子,我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为什么,为什么只有男人可以通过事业获得自由,我比他们差在哪里了?”
“我不知道自己何时有了一个当将军的梦想,它就像是一个凭空的念头,让我心驰神往。”
“所以,于华,你知道当我发现你和我是如此相像时,你知道我心中的惊喜吗?那种感觉,就像孤独的人终于可以被人理解,这世上总算找到了能和我一块前行的人。”
“我生怕自己去了战场后,你被哪家姑娘抢走,想来探探口风,临走前,好让爹娘事先把亲事为我定下。若我不幸战死沙场,至少你每年都会去看看我,给我上柱香。”
这些话像是被埋了许久,田童说完后,长长的吁了口气。
她虽脸色平静,可语气里的无奈让韶华感觉到,那股深入骨髓的孤独。
身为女子,平凡安稳的过一生没有什么不好,结婚生子,相夫教子,许许多多女子其实过的很幸福。
如果灵魂深处没有那个叫嚣的声音的话。
大概这是老天爷给那些聪慧女子下的咒,她们的思想里有了独立意识,可她们却偏偏生活在一个男权至高无上的世界里。
女子有了个做将军的梦想,显得是那样荒诞不经。
女子想要主动去追求自个儿的幸福,主动把握自个儿的婚姻,是那样的不容易。
沁阳贵为嫡长公主,婚事亦被朝堂之上相互交织的利益安排的明明白白。
田童的身上的勇敢,像一把火一般,灼了韶华的眼。
“你只管去做你的女将军,所有的后果,我给你兜着。有我在,什么事都不会有。”
韶华深吸一口气,缓慢而又坚定的说出了这句话。
少女气度出众,风华无双,那份与生俱来睥睨众人的尊贵,顿时让漫天的星斗失了颜色。
韶华很少对人这样郑重的承诺。
田童嘴巴一撇,眼泪汪汪,一脸控诉的看着韶华:“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是个男人!”
韶华嘴角抽了抽:“这个,我真没办法。”
韶华有些忍俊不禁的看着田童,被人喜欢总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田童与其说是爱上了她,不如说是在漫漫人生中找到了一个懂她的知己。
韶华虽还未曾尝过爱情的滋味,可她懂得这份惺惺相惜的美好,人一生要有多幸运,才能有一个臭味相投的知己,韶华觉得她真的很幸运。
朦胧的月色下,伴着竹林的风,轻抚着两名少女最美好的友谊。
待月亮转过头顶,韶华与田童告了别。
走在回华苑的路上,韶华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她体内有她师父万北溟给的七十年功力,武功虽不出色,耳力目力却非同小可。
韶华停住脚步,勾了勾嘴角:“出来!”
小宝咻的一下,从一颗树枝里飞了出来:“公主,你有什么吩咐?”
韶华无奈摇了摇头:“田童没发现你吧?”
小宝认真点了点头:“凭她的功夫,还不能够发现我。”
韶华又看了看那棵大树,对小宝道:“乐山这回许诺给你几个鸡腿?”
小宝一脸坦诚道:“天香楼的荷叶鸡,十只。”
韶华点点头,还不错,旋即对大树后面的那道人影道:“还不快出来!”
乐山扯着个僵硬的嘴角,从大树后面亦走了出来:“嘻嘻,公主,我站的远远的,啥也没听到。”
韶华再次无奈摇了摇头,对着假山道:“你也该出来了吧?”
康生缓缓从石山后走出,抬头望天:“我身为华苑管家,心系公主安危,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出此下策,还望公主莫怪。”
韶华头疼的看了看璀璨的天空,冷了眼,沉了声:“今日之事,不许跟任何人提起!”
老天爷,她该怎么跟田童交代,这些个不省心的家伙,虽知她们不是有意,毕竟被人告白这种事,她生平亦从未经历过。
但此事终究不是她与田童俩人之间的秘密了。
一时大意,竟被人听了去。
乐山一脸坚定道:“放心吧公主,奴婢对桐家小姐只有敬佩!”
康生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公主,人生能有一知己,实在是幸事。”
小宝看看康生又看看乐山,一脸认真道:“公主,二十只荷叶鸡。”
韶华没好气的瞪了三人一眼,大声道:“回府!”
青翠的竹林里,木子清一身竹青色长袍,眉眼温润,长身玉立。
真没想到,他半夜在竹林里溜个弯,竟能听到如此有趣的对话。
一转身,木子清回了涵雅居内。
成意连忙迎了上来,给木子清捧上一盅茶,道:“公子,安宁公主府里已经乱作一团了。卢右的消息是柳青卖给康生少爷的,卢群眼下还不知道此事,咱们要不要再加一把火?”
木子清端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刚刚好,他长长的睫毛敛住深不可测的眼眸,低声道:“不急,还不到惹怒安宁公主的时候。”
木子清的眉宇间似有几丝淡淡的倦意,一双眸子却十分明亮:“大祁的皇族,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成意一脸担忧的看向木子清:“公子,今日您又是监督造船,又是设计图纸,还要帮着太子处理西部地区的朝政,别太劳累了。”
木子清却摇了摇头,一双眸子里嘲讽之气十足:“无妨,长古郡一战,重点在阳木一岛,那些叛军不止擅长陆战,亦擅长水战,仗着朝廷没有拿得出手的船只,在海边大肆抢夺,而后再坐船逃到阳木岛上躲起来,这次本公子就教他们知道,一窝端是什么意思。”
成意闻言眼睛不由亮了亮,公子的本事,他再了解不过,在木艺器械这方面,无人能出其右。
大祁能得到公子这样的大才,运气可谓是极好。
第二日,韶华送田童出城,这一别俩人还不知要多久才能相见,韶华心里有许多不舍,田童给了韶华一个拥抱,笑道:“等我做了大将军,记得送我一身最好的铠甲。”
韶华拿出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五千两银票和一本宁家枪法。
对田童道:“这里面是我给你准备的东西,非同小可,记下来之后要烧掉,莫要被别人知道。”
田童打开小包袱,看了一眼,震惊道:“这,这是?”
韶华点点头,她不敢给她太多银子,独自一人在外,身带巨资并非什么好事。
但那本宁家枪法是每一个带兵打仗之人都梦寐以求的,她相信她,送给了她。
“哈哈,大恩不言谢,于华你可真够意思!”
韶华随意笑笑,掩盖住双眸之中的不舍:“你一定,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来。”
田童俯身给了韶华一个拥抱,大声笑道:“那是自然,本公子做了大将军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向皇上求娶你!”
说罢,飞身上马,扬鞭而去。
韶华看着一路远去的滚滚尘土,泪水模糊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