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里隐隐传来了几下若有似无的低笑声,只是两人眼下皆满腹心事,并未在意。“喂,你站住!”
“我不要!”
“我要你站住!难道在你去战场之前,我们只有这样的告别吗?”
田童停下了脚步,双肩微微发抖,韶华蹬蹬蹬几步追上去,抓住了她的手臂,微微用力,想让她转身,指尖却传来一股阻力。
韶华微微叹了口气,转到田童身前。
只见身高接近一米八的纤瘦女子,一双凤眼正劈里啪啦的往下掉眼泪。
清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水雾,映在月光下的鼻间有些微微发红。
韶华拿出手帕,踮起脚尖,给她擦了擦泪,认真的对她道:“我叫韶华,是公主,行七。”
田童蓦的睁大了眼睛,她一早想过对方是皇室中人,但两人相处这些日子,志同道合,惺惺相惜,因此,即便猜测到对方身份非凡,她依旧勇敢的敞开了心扉。
可她万万没料到,她竟是大祁皇族备受宠爱的韶华公主!
听到这句话,由不得她不信了。
“你,你!……”田童有些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旋即她反应过来,立刻行礼道:“臣女桐羽甜见过公主,今日之事,是羽甜多有唐突,还请公主不要放在心上。”
韶华看着一本正经行礼的田童,嘴角不由泛出一抹苦笑:“怎么一知道我的身份反倒和我生分了。你我同窗之谊,一辈子不会改变,我又怎会怪你。”
田童听闻此言,立刻站起身来,擦了把眼泪,没好气道:“你好好的公主不呆在皇宫里,跑书院来做什么!”
韶华立马回声道:“你堂堂刑部尚书的掌上明珠,不在家好好练女红,跑书院去做什么!”
一听到桐羽甜这个名字,韶华便明白了她的身份,刑部尚书桐杰松和爱妻育有七子一女,田童正是他们的小女儿。
但韶华听说桐家的女儿一直身子不好,被养在乡下的庄子上,她实在没想过田童会和桐家有什么关系。
怪不得上次她说让他娶个温顺女子时,他要翻脸呢。
换做是谁,说自个儿的亲娘是悍妇,那也得翻脸的。
当初她和田童交好时,乐山自然暗中查了她的资料,倒不知是谁给这小子,不,这姑娘伪造的信息,连她这堂堂公主也给瞒了过去。
田童看着韶华那张精致明媚却微微有些英气的脸,旋即视线扫向韶华胸前,怎么也没瞧出这是个姑娘。
今晚之事幸亏只有他们二人知晓,不然她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田童搁这没好气的腹诽之时,韶华也在打量着她。
接近一米八的个头,长眉凤目,面容清瘦,打死她也想不到这竟是一位姑娘!
老天爷的玩笑总是开的那么与众不同。
两人互相看着看着,不由对视一笑。
年少时,这种美丽的误会未来未必不是美好的回忆。
再说,她们俩人在一块不知打了多少架,扁了多少人。
这样的友情,很是难得。
韶华拉了田童的手,坐在竹凳上,笑道:“咱俩算是扯平了,谁也不许恼谁,也不准因着身份有了生分。”
田童没好气的白了韶华一眼:“我今日可丢脸丢大了,不能扯平,等你也丢脸一次,才算扯平。”
生平收到的第一份表白,竟然来自个女孩,这事让韶华也很无语。
看着田童那张皱在一起的小脸,韶华耸了耸肩,坏笑道:“美女,要不然我就从了你?咱俩一块住在公主府里,你就勉为其难的做个驸马?”
田童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冷声道:“想的美,我可是要去战场建功立业做将军的。”
“知道了你是女孩,我倒不想你去战场了。”
桐羽甜眉头一挑:“女孩怎么了?连你打架都比那么多男人强,更何况我?”
想起二人在一起为非作歹的日子,韶华嘴角不由抽了抽,温声道:“但是军队里全是男人,战场又凶险异常,我怕你吃亏。”
顿了一下,又道:“这样吧,我去求一求太子哥哥,给你在军队里名正言顺的安排个身份。”
见韶华眼里满是担忧,田童温声道:“你放心,我既然下定决心要去战场,自然会有万全之策。若是按照你说的做,那不是在军队里搞特殊待遇了么?”
少女眼中的光,坚定又璀璨。
韶华笑道:“你可听说过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
田童摇摇头。
韶华笑道:“是余太医给我讲的,我讲给你听。”
韶华的声音清婉悦耳,故事讲的娓娓动听,田童不自觉的入了迷。
待韶华讲完,田童的眼眸中不由焕发出璀璨的光彩。
“若是我爹爹知道花木兰的故事,或许就不会拦着我了。韶华,你知道吗?我爹爹虽然和我娘夫妻情深,可在他眼里,女子必得是要嫁人的,莫说是去做将军,便是去做一名女教习,他也看不惯的。”
桐杰松身居刑部尚书之职,在这个三妻四妾的时代里,能做到一夫一妻便已经很不容易。
若是还能支持女子去建功立业,那简直是有鬼了。
她从生下来长到现在,见过的唯一一个,支持女子拥有独立意识,去按照自个儿心意活着的男人,是余太医。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受他影响太深,余太医许许多多的观念,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她。
让她总觉得和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
但她是狡猾的,无论对周围的一切多么不喜,她总是先接受,把一切的不满收敛起来,默默的给自个儿增加筹码。
田童悠悠叹了口气:“于华,你那么懂我,怎么会是个女人呢?若你是男子,我便是绑,也得把你绑到我府上,做我的夫君。”
韶华闻言,嘴角不由抽了抽,干咳一声,一脸正色的看向田童:“你真的认为你对我的感情,是爱情么?”
田童转过脸来,双眸定定的看向韶华,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我不知道,我的许多想法,不被别人接受,可你的言行举止却和我那么贴切。我能感觉得到,不用说,就能感觉得到。”
“我爹爹是个聪明又正直的人,我娘亲也很聪慧勇敢,他们非常爱我,我的兄长们每个人都被教育的很好,他们意气风发,文采飞扬。他们对我都很好。”
“可是,我从不比他们差在哪里,却偏偏我要被爹爹娘亲拘在后院学女红,学管账,学理家。在他们眼里,相夫教子似乎是我最好的出路,可我接受不了这样的安排,为什么哥哥们可以参加科举考试,可以为家族建功立业。我不服,三年前便偷偷的去南都书院参加报名考试,拿了个第一名。”
“但被爹爹知道后,把我关在家里,对外声称我身体不好,送到乡下的庄子里静养了。其实是请了个严厉的嬷嬷管教我。”
“后来,我把那些礼仪全部学会,针织女红全部做好,所有的情绪都埋在了心里,总算让爹爹满意,送走了那嬷嬷。正好文技书院招生,我再次偷偷报考,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这一回,我以死相逼,总算让父亲做了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