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欣赏兰景明的实力,敬佩兰景明的忠诚,若两人生在同一阵营,必定会惺惺相惜成为挚友,共同抵御外敌。
可惜造化弄人,若因一己之私动了恻隐之心,那些跟随他出生入死、与他性命相托的将士们······他们的信任与牺牲,便全都被辜负了。
陈靖掌心一动,向内收紧手臂,兰景明喘|息不畅,掀开眼皮呛咳出声,下意识扬起手臂,攥住陈靖掌心。
水声摇曳涌动,热làng翻涌而来,兰景明拢住指头,似握住一块寒冰。
阿靖身上向来都是热的,即便在冰天雪地之中,都没有这般冷过。
窗外寒风拂过,落叶簌簌作响,水中波纹旋转,倒映出的面容支离破碎,搅得看不清了。
房内无人吐息,唯有手臂上下,布巾擦过皮肤,bī出阵阵战栗。
“我之前说过的······仍旧作数,”陈靖捞起兰景明小臂,布巾自上而下,从肩膀滑向腰间,在腹部停顿片刻,重又滑到耳边,“只要你愿与兰赤阿古达为敌,我便扶你上马,送你做那北夷可汗,统率周边部落。”
颈边魔音穿耳,热气如水làng拂来,震得人心头战栗,胸口簌簌发痒。
兰景明任由陈靖撩开湿发,拨动耳垂,抬起手腕大腿,涂抹每寸皮肤,两人面颊相贴,呼吸jiāo缠,倒影在水中融化,舌头嘴唇彼此碾磨,牙齿互相撕咬,像两匹走投无路的幼láng,要将对方撕咬殆尽,块块吞噬入腹。
水làng摇曳起伏,两人气喘吁吁分开,血线自被咬破的唇角流下,兰景明卷起舌尖,尝到甜腥味道。
陈靖并未起身,向前挪动半寸,兰景明借势后仰,额头仰靠下来,搭上陈靖肩膀。
兰景明眼睫轻眨,静静凝视对方。
这是他第一回认认真真看着阿靖,阿靖果真长大太多,是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了,不是那个憨憨傻傻的少年郎了。
岁月如白驹过隙,过去了便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陈靖探出指头,箍住兰景明下颚,指头向上摩挲,触碰浅红瘢痕上的嫩肉。
兰景明瑟缩颤抖,眼尾溢出薄红,陈靖盯着这双眼睛,几乎溺毙其中。
兰景明褪去杀气,不再是那个战功赫赫的鬼面修罗,倒像个不染尘俗的孩童,透出天真残忍的决然。
“给我留些尊严罢”,兰景明攥住陈靖手背,紧紧握在手中,“让我死得其所。”
房中无人吐息,桶里的水渐渐冷了,纠缠至死的热làng褪去,徒留满池寒霜。
“好,成全你了。”
陈靖抽回手臂,转身走向门边,高大身体佝偻下来,似行将就木的老人,埋入废墟之中。
一夜无话。
转日卯时刚过,兰景明用过好酒好菜,被人捆上锁链,关入囚车之中。
不知是不是得了陈靖的命令,囚车外面用厚重布帘包裹,里面还放着几只炭盆,燃起熊熊烈火,外面风霜扑面,囚车里温暖如chūn,兰景明侧身躺着,两腿蜷缩成团,不知在车里摇晃多久,周边脚步声停了,帘子被人掀起一块,寒风飒然涌来,chuī熄几盆炭火。
陵州城外山石嶙峋,北夷将士分布在密林之中,硝烟滚滚而来,马蹄踏落残雪,掀起惊涛骇làng。
陈靖甲胄缠身,坐在城墙之上,身形不动如钟,似风雪凝成的蜡像,冰冷不似凡人。
“吊起来,”陈靖道,“吊在城头上。”
巳时刚过,兰景明被人五花大绑,挂在城墙外面。
脚下是随风涌动的杂草,不远处是蓄势待发的北夷将士,兰景明脖颈低垂,手腕通红泛紫,整个人被吊在半空,摇摇欲坠摆动。
雪落无声,沾湿眉梢眼角,发尾被厚雪覆盖,颈间一片寒凉。
细雪融成银霜,依稀融在眉间,眼睫被冰凌冻住,沉甸甸坠落下来。
旷野之下鸦雀无声,连战马嘶鸣都听不真切,兰景明腕骨发沉,渐渐连双臂都失去觉知,不知何时会被扯断。
父汗会来救他么?
他不希望父汗冒着危险过来救他,他可以说服自己为北夷赴汤蹈火,可若父汗对他毫不在意·······
兰景明咬紧牙关,不愿再想下去。
阿靖说他是路边饥肠辘辘的饿犬,给块骨头便会摇头摆尾,唯父汗马首是瞻。
······这些,是真的么?
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
绝不是真的。
陈靖站上城墙,雄浑声音穿透云霄,自林间散溢出来:“兰赤阿古达听清楚了!你自诩一方枭雄,实则与鼠辈何异!儿郎们为你冲锋陷阵,你只敢躲在帐里,与缩头乌guī为伍!鬼面修罗为你收复诸多部落,眼下他命在旦夕,你对此视若无睹,怎不令三军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