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低声嘶鸣,林中隐有异动,兰杜尔人在帐中,气得七窍生烟,握拳目眦尽裂喘息:“这huáng口小儿欺人太甚,折我士气动摇军心,岂容他放肆至此!请父汗准我进攻!”
“眼下未到午时,吾儿还需稍安勿躁,勿中了huáng口小儿圈套,”兰赤阿古达青筋bào起,脖颈涨至赤红,“若真想取兰景明人头,一刀下去便是,何需这般虚张声势?”
陈靖气势十足嬉笑怒骂,旁征博引挑衅不休,林中窃窃私语之声愈来愈大,帐中诸人前日一夜未睡,翻山越岭跋涉而来,现如今衣衫单薄在雪中站着,早等脚背生疼,凉意直往骨缝里钻,再听到这些循循善诱的言语,怎不会心神摇动。
兰景明不言不动,腕骨青紫泛黑,脖颈低垂下来,一柄长剑自下颚横来,剑背向上挑起,令兰景明脖颈高抬,血线自颈下涌出,沾湿苍白锁骨。
只要这一剑落下,他便会身首异处,坠落下去尸骨无存,大罗神仙都救不回了。
午时将近,绳索向下坠落,堪堪停在半空,他好似一朵浮萍,随风雪翻滚舞动。
咚。
咚咚。
咚咚。
风云突变,空中风声大作,兰景明胸口震颤,喉间发紧,砰砰作响的东西弹跃起来,活鱼般撕扯皮肤。他喘息不得,竭力睁大眼睛,几枚乌金箭骨迎面she|来,箭头撕裂长空,啸鸣狂涌而来,肃杀bī至面前,陈靖怒喝出声,执长绳滑落半身,长剑挥舞几下,将箭骨纷纷甩落。
这乌金箭骨箭尖发沉,箭头淬有剧毒,有几枚直奔绳结而来,另几枚组成杀阵,冲兰景明面门而来。
这根本不是救人,是为了取兰景明性命。
林中鼓声大作,铁骑自林中蜂拥而出,直冲城下而来,铺天盖地的乌金箭骨凌空飞来,如同钢筋铁骨的巨网,织成漫天而来的荆棘,兰景明听不到了,他胸前鸣响愈来愈大,耳畔被啸鸣覆满,脑中满是空白,过往一幕幕如烟尘掠过,曾经誓言要救自己的父汗扭曲起来,面目狰狞成皲裂树皮,痉挛揉成一团。
城墙上面惊呼不断,陈靖沿绳索滑至半空,回身甩掉几枚羽箭,将兰景明揽至胸前,带着人向上飞奔。
背后箭鸣不断,有几枚躲避不得,擦着背脊耳骨滑过,陈靖闷哼一声,将兰景明抱得更紧,三步并两步爬上城墙,将怀中人递到鸿野手上,嘶声沙哑怒吼:“叫郎中!”
话音刚落,陈靖撑起手臂,沿城墙向下滑落,众多将士纷纷跟上,杀入战场之中。
鸿野叫人拿来被褥铺上,拆掉锁链将人放在地上,兰景明刚刚落地,便将自己蜷成一团,指头揪住胸口布料,泛黑的手腕攥紧肌肤,几乎要扯下肉来,鸿野五内俱焚,狂吼叫郎中过来,几名郎中争先恐后上前,帮兰景明捋顺筋脉抚平手脚,扯开痉挛指头。
兰景明脖颈僵硬,活动间咯吱作响,血脉筋肉搅缠,胡乱堵住呼吸,诸多往事走马灯般掠过,冻僵的身体暖和回来,四肢百骸被热血充满,暖意直冲指尖。他眼前阵红阵白,恍惚弯下腰来,抓住身前皮毛。
小白何时来了?
行动间铃音轻响,踝骨被碎铃包裹,叮咚脆鸣不休。
他拍拍小白脊背,令小白向前走去,厚雪随脚步融化开来,化作chūn日碧草,自脚下步步生花。
“多谢菩萨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永世难忘。鄙人永康城农户之子阿靖,若有用的上鄙人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不是菩萨。”
郎中们三三两两跪着,咚咚猛磕响头:“小老儿无能!小老儿无能!此人已是回天乏术,早,早办后事为好······”
“滚!滚开!都给我滚!”
鸿野飞脚上前,将郎中们全部踢开,他屏住呼吸,缓缓半跪下来,手指向前挪动,触到兰景明颈脉。
那里死水一般,血流凝滞下来,哪里还有半分波动。
兰景明静静躺着,弯曲手背贴上胸口,保持脖颈扭动的僵硬姿势,望向陈靖方向。
鸿野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人浑浑噩噩立着,抬手抹过额头,不知如何与将军jiāo待。
荆州城外战作一团,陈靖半身染血,手中长枪挥动,冲兰杜尔面门扫来。
兰杜尔慌忙格挡,只是气力不济,被煞气bī得倒退几步,堪堪稳住阵脚。
他不知面前这huáng口小儿是甚么来头,劲气汹涌如波涛狂卷,真如那yīn曹地府爬出来的修罗,以嗜血杀伐为乐,不知苦痛为何。
陈靖遥遥甩枪,冲兰杜尔猛扑过来,他适才胸口震颤,刺痛直袭面门,这感觉分外蹊跷,令他不想恋战,他枪尖卷出狂花,次次直奔兰杜尔面门,兰杜尔左支右挪,被戳出几个血洞,腥气自伤口狂涌而出,兰杜尔眼前发黑体力不支,再不敢拼死迎战,拍马向后撤退,陈靖并不追击,只让副将收拾残兵,他自己拍马回城,胸中震颤更凶,长鞭甩上马背,甩出刺耳鸣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