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如泽刚萌生出一点意识脑袋里就出现了尖锐的刺痛,他禁不住哼了一声,蜷缩着抱头。
头骨像是被人捏碎了再重组一样,他找不到痛点,只觉得没有哪一个地方不疼的。
“怎么回事……”他下意识自言自语,不太清醒地半睁开眼。
入目就是檀木床柜上一个插着昙花的白瓷瓶,昙花无力地顺着瓶口垂着脑袋,显得娇艳欲滴。
如泽呆滞了半晌,噌一下坐了起来,疯狂左看右看。
不是不是不是!
他带着蓝月亮洗衣液清香的被子呢!他沾了怎么洗也洗不掉的辣椒油印子的床单呢!还有他一直放在枕边的武侠、他的签名外套!为什么都不见了!?
这到底是是什么情况……如泽懵了。现在他睡在一个柔软宽大的紫檀木雕花床榻上,地面铺着大面积的深色地毯,好像是一体式设计,房间客厅区域被一道双拉门隔开了。
整个房间空间很大,格局切割的十分协调,大物件和小物件摆放的十分有条理,一眼看过去非常顺眼舒适。虽然金丝描边的昙花随处可见,但仔细一看还是能发现这里雕刻的每一朵昙花都各不相同,尽态极妍,可见其布置者的讲究。
往前一点就走出了房间的区域。正前方是一张恢弘的屏风,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百鬼夜行图。枝桠繁茂的树木顶起鸦黑的夜空,小鬼和幽蓝的鬼火嬉戏着开道,长着翅膀的鬼怪在头顶盘旋,时而从黑云中探出奇形怪状的脑袋,四目八臂的大妖肌肉虬结,手握斧钺钩叉。鬼怪们接踵并肩,队伍蜿蜒如蛇,一直延伸到屏风的尽头,变成一个黑点。创作者用了大面积的靛蓝棕黑色,掺杂了一点点血一般的红,用以凸显鬼怪们的眼睛。
如泽只是扫了一眼就没有细看了,不知为什么,他最近很排斥接触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左手边是合上的四面木质拉门,从上面镂空的纹路中还能隐约看到外面微风徐徐时摇晃的树叶。右边下几层矮阶梯则是客厅,如泽这样的外行看不出什么门道,只能夸一句“卧槽好好看”。
如泽觉得好梦幻,昨晚上他睡前一切都还好好的,但一晚上过去之后,他熟悉的东西就只有身上那套蓝格子睡衣了。
他听着左边滔滔不绝的水声,做了几秒钟的心理准备拉开了门。
“……”
败了败了!
谁能来告诉他为什么这个房子是建在悬崖边的?!下边居然还特么流瀑布!就不怕哪天下个暴雨全冲下去完犊子吗!
如泽壮着胆子走到侧缘边往下看了一眼,估算一下这儿离下面的水潭估计也有个五六米的样子,好看是好看,可一不小心踩空了就要出人命。
哇不安护栏的潜意思是担心耽误他上天吗?
如泽没敢多看,软着腿肚子回了客厅。这时屏风后面传来拉门声,有人来了。
如泽迅速跑回了侧缘边,虽然他恐高,可刚才这一圈的观察下来,这里可能是唯一会为他开放的出路。
来人走过屏风进来,看见像跟木桩似的杵在侧缘口的如泽做出一副“你有病吗”的表情,“你在干什么?”
“……看风景。”
“想跑吧。”他用的陈述句。
“……”如泽讪讪,满脸写着“怎么会呢”。
来人摇着一把折扇懒洋洋的走到客厅里的软塌上坐着,对如泽招招手,“你来,我不搞你。”
如泽思索了一下,跟了过去,和他保持距离地坐下。
“这里是祈云山,我们家跟你家是世交,所以不用担心,看在你家里人的面子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那人解释说。
我能信?如泽对他笑了笑。
“这次找你过来主要是有事想让你配合一下。”那人神色平淡,口气却十分倨傲,可能平常习惯对人发号施令了,“过了今晚如果没有什么其他情况就送你回去。”
“我能问问是什么事情么?”如泽看气氛还算比较和谐,于是问了一句。
“跟你说不明白,总之也不用你做什么,只要你人在就行了。”
如泽抽了抽嘴角,这个剧情怎么这么熟悉?这人莫不是跟他爸爸是商业对手?因为最近两家在竞争同一个项目所以想耍阴招逼他爸爸收手?
那这也太厉害了一点吧,他们到底用了什么高科技能让他在梦里一无所觉地被带到这个鬼地方来的?明明他的睡眠质量也没好成猪那样啊。
如泽的心中飞快的划过一丝什么,没来得及细想。
“今晚九点之前你可以到处转转,门口有人带你,”那人说,“九点我再来。”
“诶!”如泽喊住要走的人,面带笑容,“怎么称呼啊?我叫如泽。”
“妘靳恒。”
如泽快速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姓氏,故意天真直白地问道:“妘先生啊,久仰久仰,呃,昨晚我来的突然,没带手机,能给我一个吗?我想打打游戏。”
然而妘靳恒比他更直白:“你有了手机不就要去联系你爸爸了?”
如泽:“……”台词背错了。
“别一副那样的表情,我说了不会害你就是不会,”妘靳恒合上折扇,“没有通知你爸爸就把你带过来主要是怕麻烦,他肯定不想你跟我们扯上关系吧。”
“你跟我爸爸有商业上的来往?”如泽也干脆放弃了装傻,妘靳恒好像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想法。
妘靳恒不耐:“你怎么跟个女娃娃一样喜欢叽叽歪歪问来问去的,烦不烦。”
如泽心中怒槽开始装填,有没有搞错从头到尾我就问了你三个问题,你还只正面回答了我一个!我都没烦你烦个什么玩意儿啊?!
“你就安心待着吧,不是要命的事都找他们,别烦我。”妘靳恒说完就摇着扇子走了。
如泽坐在沙发上平息了两秒,最终还是黑着脸绕过了屏风,拉开门大喊了一声:“妘靳恒!”
他这一喊,在场除了妘靳恒之外的三个人都看着他瞪圆了眼,仿佛他做了惊天动地般的事一样。
妘靳恒旁边的一个男人看着他还皱紧了眉,隐隐发怒,“是你?!混账!你怎么敢……”
妘靳恒碰了碰他的肩膀,“没必要,他又打不到我。”
如泽还没从“这男的怎么感觉像是认识我一样”的情绪中反应过来就被妘靳恒刺激到了,心脏被猛戳一剑!
然而“只要想打就上”不是他的性格,他估算了一下,这个时候动手他一定是众矢之的,于是只瞪了妘靳恒一眼就回去了。
盘腿坐在侧缘,看外面奔腾的瀑布,如泽面无表情。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绑架,即使对方没有绑着他。
他得想办法自救,谁知道九点的时候他们要对他做什么?坐以待毙的感觉真的糟透了。
如泽呼出一口气,对着屏风喊道:“我饿了!”
他没得到回答,于是起身走去玄关,对着门口守着他的俩人说:“我饿了。”
其中一个人对他鞠了半躬,“饭菜已经送到您的桌上了。”
如泽瞠目结舌,“刚才有人进去了?!”
那人笑而不语。
如泽赶快跑回去看,果然,客厅的小几上摆满了吃食,还热腾腾的!
如泽下意识地抬头四望,发现这里的构造根本不够藏人的,况且饭菜还冒着热气的话应该是很容易闻到香味的,可是在此之前他根本没有闻到一丝。
那这些到底是……如泽围着小几转了一圈,发现了小几上刻画了暗红的纹路,他把几上的碗碟移到一边,看到了完整的图案。
像是他以前在漫画中看过的……魔法阵?只是这个魔法阵看上去十分有韵味,内含玄机,上边刻写了许许多多的复杂的字体,如泽只知道那应该是古文字,至于是什么就不清楚了,毕竟他时时刻刻都对得起自己“文科秤砣”的称号。
而如泽现在对这个疑似阵法的东西颇为好奇,他伸手上去摸了摸,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是要念什么口诀?
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吧……
如泽站起来,这地方有点不对劲,还是快点溜。
过了一会儿,门口的守卫突然听到里间一声碗碟的碎裂声,紧跟着如泽的大声呼救。
两人对视一眼,破门而入,里面空无一人,客厅里满地狼藉,一连串触目惊心的血迹从客厅一直延伸到侧缘那边去。
一个守卫把头伸出去往下看,发现潭中浮沉着一抹熟悉的颜色,记得之前那个少年穿的就是这个颜色的睡衣。
他心中大觉不好,这个人可是主上吩咐下来要好好看着的,丢了人他们还能好吗!
“快!你去报告主上!”守卫和同伴说了一声,同伴应声马上去了。
他自己则是直接跳下去,扑通一声掉进了水潭,奋力往瀑布底下游去,激流中抓住了一片衣角,他轻易就扯过来了,并很快发现……那仅仅就是一件衣服。
他愣了一下,抬头一看,一个赤着上身的少年已经从侧缘下爬了上去,浑身湿漉漉的,在发现自己被看到之后也不慌不乱,用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臂对他挥了挥,笑的灿烂。
“嘶——痛死爷了。”如泽碎碎念着跑进卧室把床单撕了一小条用来绑住伤口,又跑到客厅里捡了一只鸡腿叼嘴里,这就准备跑路了。
然而他还没出门就感觉后面一阵风袭来,他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拳打的往前摔了个狗吃屎。
不是吧?!那么高的地方他这么快就爬上来了?!
“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守卫也是一身湿漉漉,气喘吁吁地。
如泽翻身起来,和守卫保持了一点距离。
“你还是小看我吧,我很菜的。”如泽说完就把手里的鸡腿往守卫脸上扔。
守卫挥手挡掉,下一秒少年的手就出现在他眼前,毫无疑问对方拥有极佳的弹跳力,这么远的距离还能凭借后肢力量如此迅速地逼近。
守卫挡下如泽的手,然而如泽这一个动作是假的,他一个旋身翻过了守卫,用另一只手箍住守卫的脖子,膝盖顶着守卫的后腰就往后倒,守卫被巨大的疼痛逼着下盘不保,倒在了地上,如泽脚后跟一抬,在对方下|身的关键部位不轻不重的踩了一下,对方立刻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这下可以收手了吧?”
守卫一脸菜色,“你他妈……放开我!”
如泽笑,“说什么脏话呢,技不如人还不服输,你个菜鸡。”
说完如泽一愣,脑子里突然浮现一个场景,好像曾经有谁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我不服气!你年纪小小怎么打架这么阴险!”
“能赢就好了,你管我阴不阴险?”如泽说,“你最好识相点放我走,不然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守卫冷笑,“你尽管试试,就算你杀了我你也不可能在没有得到主上的允许下离开祈云山!”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如泽,另一个守卫已经去通知妘靳恒了,这里不能再耽搁了。
如泽叹了叹气,“那抱歉了老铁。”说完他就用手肘撞击了一下守卫的太阳穴,对方立刻就头晕眼花,很快失去了意识。
如泽把守卫放到一边,把他的鞋子脱下来穿好,紧了紧手臂的床单,走到门口。
然而妘靳恒已经摇着扇子气定神闲的在那里等着他了。
如泽:“……”
妘靳恒看他一脸愤恨难平,不紧不慢的说:“好身手啊,看来上次你是装的吧?让我给你白打工。”
如泽吃惊,“你在说什么?”
妘靳恒想起什么,“啊,我又忘了,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泽管不了那么多了,跑过去问,却被妘靳恒身边的人拦住,“你在说什么?我忘了什么?!”
妘靳恒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我们以前见过对不对?我认识你对不对?”如泽一顿,“是你吗?我梦里出现的那个人……是你吗?”
妘靳恒摸着青铜铃铛,微微挑眉,“你好好配合我,我就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
如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没法相信你不会骗我。”
哦?妘靳恒来了点意思,这家伙很理智啊。
“对啊,我骗不骗你都是看心情的,你要如何?”
如泽一顿,“你真的知道我的事吗?”
“你最近还会做梦吗?”妘靳恒突然说起另一个话题,“梦里很黑,感觉到周围有很多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你一个人没头苍蝇似的乱跑,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你,而你无论如何都跑不出他们的阴影。”
如泽被他的描述说的脑子有点空,他最近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可他却犹豫了,潜意识中传来莫大的熟悉感。
“没有吗?那我换个说法,”妘靳恒勾起嘴角,“你最近的梦里,有没有出现过一个很特别的人?”
如泽一僵,“什么特别的人?”
“就是‘特别’的人,他跟你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不需要我例举出他的不同,你就能意识到他的‘特别’。”
如泽沉默了,“他是真的,对吗?”
妘靳恒又开始摇扇子了,老神在在的样子,“那我可不知道了。”
如泽看着他,知道他是故意吊着自己,于是咬牙切齿地问:“晚上你要做的事,会害我吗?”
妘靳恒一笑,“如果我说是呢?如果今晚过后你就死了,你还愿意留下来吗?”
“我不愿意留下来你就愿意放我走了?”
妘靳恒点点头,言笑晏晏,“对啊,我现在改主意了。如果你愿意留下来我就把那个人的事情全盘托出,如果你想现在走也可以,我放你走。”
如泽想了想,“那你放我走吧。”
妘靳恒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看了如泽一眼,从那个少年的眼中看出了无比的真挚。
妘靳恒一收折扇,转身就走,“我改主意了,你还是在这里待着吧。”
如泽的表情裂了,“你大爷的妘靳恒你的性格真的太恶劣了!”
妘靳恒旁边的护卫又怒了,这一次他没有被自家主上拦住。
“你说什么?!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居然敢对主上大放厥词!欠收拾了吗!?”
如泽冷笑,“来啊我看到底是谁收拾谁!”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待会儿要是被打的狠了可别跟个娘们似的哭哭啼啼。”
“来,看我今天不把你打回受精卵还让你没脸有丝分裂!”
话音刚落如泽脑海中的某一根弦就断了,他愣了一下,那个守卫就一拳打了过来,重重击在如泽的左脸上,人都被往右趔趄了好几步。
“呵呵,这么弱鸡还敢口出狂言!你来啊!让我见识见识你到底多厉害啊!”
如泽顾不上对方的嘲讽了,他伸出一只手示意停战,另一只手撑着脑袋,狠狠甩动了几下。
脑海中的画面不增反减,他“看见”一个人的半张脸,嘴唇在不断的开开合合,时而轻抿时而微笑,那笑容的弧度和如泽梦境中的那个人笑着的弧度如出一辙,促狭又俊朗。
越来越多的脸出现,如泽的脑子痛到快要爆炸,是谁?是你吗?
他抱着头低吟出声,说着让人听不清的呓语,身体重心越来越低,最后倒在了地上。
Ⅱ
晚九点。
如泽被平放在地上,身下是一个巨大的圆形阵法,四周布置了六根圆木,有血色的红绳穿过,上面系着三角形的纸符。
这是一个招魂阵法,用来问阴的。
问阴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毕竟这总归是一场人鬼双方的交易,人们依靠鬼魂来获取自己想要的消息,鬼魂则能得到一定的供奉,这是理想的情况,而现实生活中鬼魂在得到供奉之后还想着要占据人身的情况比比皆是,如果没有足够的本事就只能一命呜呼了。
妘靳恒作为妘家的家主,诡道的传人,区区问阴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这一次参与问阴的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孩子,未免有些让人担心。
须发皆白的管家站在妘靳恒的身侧,看了看表,“到时间了,主上。”
妘靳恒原本在走神,一被提醒就回过神来,点点头。
他走到阵法中央如泽的头边,刺破中指的指腹,一滴暗褐色的血流出来滴落在如泽的额头,瞬间就被吸了进去,在如泽的眉心留下一枚红痣。
阵法的边界刮起了一股旋风,圆木顶端连续生出了簇簇幽蓝的焰火。
妘靳恒肩上搭着的外衣被吹飞了,他的双脚渐渐抬离了地面,低眉俯视着地上的如泽。
细密的黑色纹路逐渐从如泽的脖子爬上他的脸颊,在整张脸都被打上蓝光的情况下,黑纹显得愈加吊诡。
如泽微微动了动,不是很舒服的样子,眉毛皱地紧紧,嘴唇微张,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妘靳恒恍若未闻,嘴里念念有词。
一阵阴风袭来,鬼火一一熄灭,温度骤然下降,如临冰窖。
如泽的脚边缓缓升腾起一张破破烂烂的黑色布匹,边缘被墨蓝的丝线勾勒,极不规整,还十分轻薄,仿佛一吹就散了。它像是有生命一般从中间微微弯折,对着妘靳恒鞠了半躬。
“唰”的一声,妘靳恒展开折扇,“看看这个人的魂魄。”
管家本想这时候说什么的,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
黑布俯身,从如泽的脚心钻了进去,如泽在那一瞬间狠狠地弹了一下。
一具身体一般情况下只能容纳一个“被接纳”的灵魂,那张像是布的东西本质上还是一缕魂魄,强行突破别人的身体无异于在内部和那人的魂魄揪扯,会引起巨大的痛苦。
如泽的脸色越来越差,脸上的黑色纹路也越来越多,他的胸腔起伏频率之快,让人不由得担忧他是不是在经历无法摆脱的窒息。
妘靳恒对此没有任何要收手的意思,如果是了解他的人仔细观察的话,还能看出他眼中藏的极深的急切。
真的太久太久了,他找的太久太久了,久到现在他只是看到了一丝丝的可能都无法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渴望,他就像是一个装着水的破碗,只需要一点微末的波动就可能会让他彻底崩裂。
“噗!咳咳!——”如泽突然吐出一口血,与此同时一个黑影也从他的胸口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尖啸声飞掠了出来,一直到阵法的边缘才停住。
是那块黑布。
妘靳恒脸色一变,那张黑布从如泽的身体中出来之后就只剩了一小半,橙红的火焰还在持续灼烧它的灵魂。妘靳恒用折扇挥出一道黑气包住了那团火焰才熄灭。
他沉默地低头看着如泽,远处的黑布瑟瑟发抖,不敢接近,好像这里坐镇了什么杀神。
不是了,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在这样一个身体里?
“你看到了什么?”妘靳恒脸上表现的很平静,可是放在身侧的手却紧紧抓住了扇柄,手背上暴起根根青筋。
黑布在阵法的外围游荡着,空气中逸散出隐隐约约的哭声。
妘靳恒听了一会儿,突然目光锐利起来,“你说他的身体里还有一缕魂魄?那缕魂魄是什么样子的?有特别的地方吗?”
妘靳恒的心头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可是哭声又持续了一阵之后,他的表情变成了愤怒。
“好了够了!你走吧!”他那样怒不可遏,气的跺脚,扬手就要把手里的扇子扔了,可高高举起之后又如何都扔不下来。
他大口的呼吸,喉头不断颤抖,最后咬牙转身,“都给我滚。”
然后就丢下所有人一个人离开了。
他怒气冲冲地回到自己的地盘,把屋子里摆放的东西统统动了一遍,管家进来的时候地上已经没有地方下脚了。
他叹了叹气,穿过一个个的隔间,在老地方找到了他的主上。
妘靳恒坐在侧缘边上喝闷酒,一杯杯地下肚,最后甩手扔了杯子,直接吹瓶。
管家摇摇头,看着遍地盛放的昙花,久久没有说话。
相比于祈云山的历史,这片花田存在的时间短的可怜,可如今,祈云山的人谁不知道这一片昙花是主上的心尖子?整天整天用阵法护着不说,这个地方别人也是严令不准进的。
昙花日日开夜夜开,看花的人却始终不开心。
只因为真正喜欢这片花田的人已经不在了。
“六年了,它才响了那么一声。”妘靳恒哑着嗓子,摸着青铜铃铛。
管家不忍,蹲下来把妘靳恒抱在怀里,摸他的头,“没事的没事的,响了就好,响了就代表他还在。”
妘靳恒隐忍的流泪,紧抓着老人的衣襟,“他混蛋!他就是个混蛋!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要躲着我?!”
“他也是身不由己啊,”管家哄着妘靳恒,“他可是…我们当时不是说好了么?要体谅他。”
“可已经六年了,六年了还不够吗?!”妘靳恒听不进,“他还想要我多少个六年?!我还能有多少个六年?!”
妘靳恒扯了扯嘴角,“看吧,等到我死了……我死了他就满意了,我们就是一个世界的人了,他就再也别想躲着我了。”
“主上在说什么胡话呢?”管家严肃道,“您有祖宗庇佑,一定能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长命百岁!”妘靳恒突然抬头,愤怒无比,“我要的是长命百岁吗?!他长命百岁所以他一点都不急了!他以为他自己还有无数时间能耗!可我呢?!我只能一边等死一边满世界地找他!他还不见我!”
管家叹气,用布满老年斑的大手包裹住妘靳恒的手,轻声劝哄,“先主和夫人结合多年一直都没有孩子,可是先主坚信在将来的某一天您会来到这个世上,他们等了许多年,最终不还是等到了吗?冥冥之中的羁绊把您送给了先主,一切都是注定的,主上,您和‘那位大人’之间的羁绊可深多了。”
管家指着青铜铃铛,“‘那位大人’把他最宝贵的东西留给了您,这难道还不足以表示他对您的心意吗?你们之间已经被紧紧联系在了一起,重逢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多给‘那位大人’一点信任,也多相信自己,好么?”
妘靳恒深呼吸,推开了管家,目光冷冽,“最好是这样,他别给我打什么歪主意。”
管家无奈,“如泽少爷我已经吩咐下去好好照顾了,这一次他伤了元气,要多养养才能养回来了。”
妘靳恒没说话。
管家和蔼一笑,“明天去看看他吧?”
妘靳恒抿了抿嘴,“姒景明那边处理好了吗?”
“做的很干净,他们绝对想不出来如泽少爷在我们这里。”
“那样就好。”
“可是,”管家欲言又止,“如泽少爷终有一天还是会回去的,万一他回去之后告诉了姒先生……”
妘靳恒哼笑,“我妘靳恒会怕他?论辈分论地位我做什么他都置喙不成。”
可是门面上的礼节还是要过一下吧,管家无奈的想,算了算了,主上从小被宠大,让他不随自己心意做事简直比登天还难,还是到时候他亲自去登门道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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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谢=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