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宫宴转眼就到。
托了顾倩倩的福,头疼已久的御厨们总算是交出了一份满意的答案。
至少当那些斋菜送上桌的时候,太后和乾隆脸上都没有『露』出不满的神『色』。
“这道素烧鸡倒是稀奇,怎么斋菜还能尝出肉味来,味道和鸡肉味相差无几?”和亲王弘昼稀奇地尝了一筷子素烧鸡后,说道。
太后笑着说道:“这都是皇帝的主意,哀家也觉着今儿个这些菜『色』不错,朴素些,现如今民间百姓过得艰难,咱们也得做点儿表率,让文武百官勤俭起来。”
朴素些?弘昼险些笑出声来,他虽然不知道这些素斋是怎么做出来的,但他从小锦衣玉食,舌头尤为刁钻,是个十足的老餮,这些素斋他一尝就知道用料就不寻常,恐怕做一道真正的烧鸡都比做这素烧鸡简朴得多,不过,他可不会傻得说出这些实话来。
今夜参加宫宴的宗亲那么多,其他人未必尝不出来这些菜里头的门道,可都没说,他又何必枉做小人。
“太后娘娘说的极是,儿臣从今日起也跟着节约,像您学习。”弘昼笑眯眯道。
太后脸上笑容更盛,她瞧了眼弘昼桌上那道蟹粉丸子已经用了不少,便指了指桌上自己的菜,对陈嬷嬷说道:“这道菜赏给和亲王。”
“多谢太后娘娘。”弘昼起身,拱手作了个揖。
其他人见和亲王夸赞几句就得了太后的赏赐,也都跟着夸赞今日的菜『色』,摆设,夸得都没边了,太后起初听着还觉得合心思,可听到人夸赞今日宫宴准备周到,她脸上的笑容就有几分淡了。在她看来,菜『色』是乾隆孝敬她的,人夸赞菜『色』,就等于在夸赞她。可是这摆设,准备什么却是娴妃主要在负责的,她可不乐意听别人夸赞娴妃。
那夸赞的宗『妇』还没反应过来,仍然在赞不绝口,左右坐着的其他人都不禁捏了一把冷汗。
直到高贵妃听不下去了,不耐地出声打断那宗『妇』的话,脸上带着自矜的笑容,冲着太后说道:“太后娘娘,臣妾听说今夜齐佳贵人她们几个准备了一场表演,您可想瞧一瞧?”
太后满意地看了高贵妃一眼,老脸上终于再次『露』出笑容,看向齐佳贵人,道:“哦,那可得瞧瞧,你们准备了什么了?”
那宗『妇』这才意识到太后的不悦,慌忙闭上嘴巴,脸上是惊惶神『色』,头也不敢抬。
齐佳贵人『露』出一个娇憨的笑容,“太后娘娘,奴婢等人准备的是一份惊喜,姑且不揭『露』,太后娘娘且等奴婢等人去换衣裳吧。”
“好,好。”太后满口答应,她笑呵呵地对乾隆说道:“齐佳贵人真是有心了,哀家看她很懂事。”
乾隆手中拿着酒杯,听见这话,笑了下,“皇额娘看的人自然不会有错。”
只要太后不痴心妄想,他不介意在众人面前给太后一点儿面子,何况这也有利于他传扬自己孝顺的名声。
下头坐着的其他常在答应们心中不由得对齐佳贵人生出嫉妒和羡慕的情绪来,这回表演的何止是齐佳贵人一人,偏偏太后只提她,齐佳贵人本就比其他人受宠,今夜过后怕是要成为宫中新宠了。
想到这里,几个常在答应下意识地朝着顾倩倩看去,想看看她是什么脸『色』,却见她怡然自得地喝着酒,似乎丝毫不慌张一般。
也真别说,这月下看美人,那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今夜明月高照,娴妃穿着一身吉服,脸上脂粉薄施,唇瓣不点而朱,臻首娥眉,浑身打扮素雅极了,这身打扮在旁人身上就显得单薄有失礼仪,可偏偏她却能显得清丽无比,仿佛月上美人步入凡尘,当真是——腰若流纨素,耳如明月珰,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一时之间,这些常在答应竟看得入神,等到玉箫声响起,她们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整个人脸上涨得通红,又尴尬又气馁。这些常在答应哪个进宫前没听过娴妃的美名,她们进宫前多半都抱着自己年轻气盛,正是花期,定然能将娴妃比下,再不然也能和娴妃平分秋『色』,可直到真正进了宫后,她们才晓得什么叫做真正的美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在气馁过后,再看表演的齐佳贵人,这些常在答应们心中不知为什么突然平衡了起来。
连她们这些女人都会为娴妃的容貌折服,齐佳贵人几人再怎么表现也不会能够和娴妃平分秋『色』。
齐佳贵人吹着玉箫,突然感受到那几位常在带着些许同情和怜悯的眼神,她心中疑『惑』,但这时候正在吹箫,哪里能够分神,因此便压下思绪。
顾倩倩小酌着酒,眼睛落在宁玉柔身上。
宁玉柔今日打扮得很漂亮,一身海棠红遍地洒金百褶裙,鬓边『插』着一朵丁香花,她本来穿着都比较素,乍然间换上一身艳『色』衣裳,当真是叫人惊喜,至少顾倩倩就有些吃惊。
宁玉柔她们的事,顾倩倩自从给她争取了机会后就没『插』手,现在看来,宁常在还是有几分手段的。
百褶裙随玉箫声起舞,腰身旋转,纤指柔弱无骨,姿态翩翩,袅娜多姿,像一只起舞的鸟,更像一朵徐徐盛开的花。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玉箫声起。
顾倩倩越看越觉得有趣,无论是索绰罗贵人还是齐佳贵人似乎都没有察觉到宁常在的威胁,俗话说得好,这一静不如一动,吹箫作画这两种表演都很高雅,可是在宁常在的舞蹈下,这两位贵人都沦为了陪衬,她敢打赌,今天晚上,在这里的男人十个有九个半都是在看宁常在跳舞。
她想到这里,便回过头,眼神不动声『色』地在男人们脸上扫过,乾隆,是如此,和亲王是如此,果然,男人,呵,她刚想到此处,便不经意对上了富察傅恒的视线。
富察傅恒正低头品着酒,察觉到视线抬起头来,同顾倩倩的视线对上。
两人谁都不打算先移开视线,仿佛谁先移开了谁就输了一般。
片刻过后,掌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顾倩倩见富察傅恒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才满意地收回视线,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齐佳贵人和索绰罗贵人都激动得面颊上泛着红晕,她们都觉得自己的表现很是不错,足以艳压群芳。
但她们却听到乾隆惊喜交加地说道:“宁常在还有这等本事,这舞跳得不错。”
“多谢万岁爷夸赞。”宁常在『露』出羞怯的表情来,她低垂下头,别有一番娇羞。
“这跳得是什么舞?朕怎么没见过?”乾隆追问道。
“这是胡旋舞,奴婢曾经学过,自己又重新改了些。”宁玉柔握紧双手,喜悦激动得脸颊泛红。
乾隆微微颔首,“这舞好,别有一番滋味。”
弘昼心中不禁腹诽,这怕说的不是舞蹈,而是人吧。他这四哥果然是老脾气不改。
宁玉柔已经彻底红了脸,呐呐半天都没说出话来,旁边的太后、皇后和贵妃脸『色』都难看得可以,贵妃更是气恼地瞪了齐佳贵人一眼,亏你同这狐媚子在一起习练多日,怎地没瞧出这狐媚子有这等本事。
齐佳贵人这会子简直是既怄火又呕心,她刚才只顾着吹箫,半点儿心神都没分给别人,现在见乾隆对宁常在的舞蹈赞不绝口,哪里还不晓得她们都被摆了一道了。
“万岁爷,臣妾看今夜这表演,不但舞好,玉箫也吹得好,画也画得好。”顾倩倩喝了口酒,眉眼带着三分醉意看了乾隆一眼。
乾隆含笑附和,“是,是,都该赏。”
这话叫齐佳贵人和索绰罗贵人越发呕得慌。本来以为能一枝独秀,没想到却成为连带的,这感觉叫她们怒火中烧,恨不得撕了宁常在和娴妃的脸。
可偏偏她们还得在得了赏赐后,对着乾隆和娴妃道谢。
弘昼在旁喝酒,看得是暗暗咋舌,皇兄这后宫当真是越来越凶险了,现如今皇兄才正当青年,要是等再过几年,那还了得,啧啧啧,最难消受美人恩,这道理,他皇兄这辈子恐怕永远都不明白了。
宫宴至此,没多少人有心情欣赏接下来的表演。
酉时三刻,宴席便散了。
按照规矩,万岁爷今晚去的是翊坤宫皇后那里,妃嫔们也都不敢争,祖宗规定,初一十五是到皇后宫中,这日万岁爷要是到了谁宫里,那就等同于违背祖宗家法,哪个妃嫔也不敢做这事。
顾倩倩回到长春宫,慵懒地先换了身便服,又去了簪钗,她早已打发走了桂枝,屋子里就剩下杜鹃和百灵给她捏着肩膀和腿。
虽然在宫宴上也不用她做什么,可是坐正身体足足坐了一个时辰,也实在累得很。
『揉』捏了一番后,顾倩倩才缓了过来,她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对杜鹃说道:“杜鹃,你觉得今晚上宁常在的舞跳得怎么样?”
“很美,但是不及娘娘。”杜鹃说道。
“噗嗤——”顾倩倩对杜鹃这极有求生欲的回答给逗笑了,她笑道:“你在想什么呢?本宫是想问那舞讨不讨男人喜欢?”
“应当是很让人喜欢的。”杜鹃想了想,说道。
“那怎么会有男人连看都不看一眼?”顾倩倩歪着头,问道。
“谁啊?”百灵惊奇地说道,“宁常在那舞,奴婢看连那些太监都在看,怎么会有男人不看?”
“这本宫就不告诉你们了。”顾倩倩勾起唇角,笑着说道,“本宫只好奇这到底是什么男人。”
“大概是正人君子吧。”杜鹃道。
顾倩倩怔了怔,正人君子?富察傅恒?这两者能拉到一块儿去吗?这位内务府总管可是把那些『奸』诈的太监都治得服服帖帖,她宁可相信富察傅恒是『性』无能,也不相信他是正人君子。
“阿嚏!”富察傅恒刚要走上马车,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书童『露』出担忧神『色』,“少爷,您快进马车里吧,外头风大,您可别吹出个什么好歹来。”
“哪里就那么精细。”富察傅恒不以为意,他每日都习练骑『射』,寒冬腊月都用冷水洗澡,若是吹个风就能受寒,那他岂不是连那些娘娘们都不如。想到这里,他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出娴妃今夜那狡黠中带着探寻的眼眸。
“少爷,您笑什么?”书童不解地看着富察傅恒,问道。
“我笑了?”富察傅恒收回心神,狐疑地看向书童。
“您刚才笑了。”而且笑得很,书童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他哥哥想起隔壁姐姐时就是带着同样的笑容。
富察傅恒皱了皱眉,他摇头,道:“行了,别废话,赶紧回府。”
书童顿时不敢多说什么,老实地跟上马车,坐在车外驾车回富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