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妃的事情传开后,宫里头为此悚然。
纯妃虽然没死,可幽禁在景仁宫哪里是什么好事,吃斋念佛一辈子,这和出家当尼姑有什么区别。
皇后得知此事时,不由得低声叹息,“她倒是好命。”
刘嬷嬷自然听得出皇后说的她是谁,除了娴贵妃,谁能够让皇后如此困扰,她不同意地说道:“娘娘,奴婢看娴贵妃娘娘也没什么,哪里就好命了,这回不过是瞎猫碰见死耗子罢了。”
“呵,天底下哪里那么多瞎猫。”皇后从喉咙发出一声自嘲的冷笑,她拨弄着腕上的佛珠,“纯妃让人调换了弓,这事谁也不知,连本宫也都被瞒在鼓。她倒是命好,竟然能碰巧赶上,及时制止了。”
她说到这,顿了顿,又道:“如今宫里头都在说七阿哥是有福气的,不然的话,娴贵妃怎会那么及时出现?”
“这都是没有的事。”刘嬷嬷着急地说道,“谁会信这些闲言碎语。”
万岁爷就会相信,皇后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她心中叹了口气,对刘嬷嬷说道:“罢了,罢了,如今纯妃闹得事情这么大,娴贵妃那边想来对七阿哥也会更加重视,咱们还是先别出手,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是。”刘嬷嬷满心不甘地答应下来。
皇后道:“咱们也不必想太多,如今永瑞和永琮都还小,万岁爷就算有意立永瑞为储君,可现在永瑞才几岁,到真正立储君的日子还长久着,未必就没有扳回一局的机会。”
“娘娘说得极是。”刘嬷嬷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因此,便也不再提起这件事。
紧接下来一年多的时间,宫里头得到了难得的平静。
顾倩倩知道,皇后并不会放过对永瑞和她下的机会。
随着永瑞年纪越大,皇后就会越发视们为眼中钉,肉中刺。
乾隆十二年十一月,这个月月初,朝廷前就传来一个对顾倩倩来说不太好的消息,富察傅恒被调任回京城了,而且升任为户部尚书。从乾隆五年入朝到乾隆十二年,一跃成为了一品大官。
顾倩倩得知这消息时,都不禁感到诧异。
“当真打听清楚了?”她侧过头对小竹子问道。
“千真万确的事,今日富察大人就要走马上任了。”小竹子回答道,语气很是肯定果断,这要是没有确认清楚,也不敢来告诉她们娘娘。
“可真是本事大。”即便是敌人,是对,顾倩倩都忍不住对富察傅恒的能力夸赞了一句,要知道如今乾隆对皇后的情分早已消散得差不多,余下的只有敬意,在这种情况下,富察傅恒能升官,全靠自己的本事。
“毕竟也是富察家出来的。”宁贵人笑着轻声说道,中落下一子,“富察家世代为官,富察大人又是这一代的中流砥柱,背后靠着富察府,行事有人指点,自然升得比旁人快。”
顾倩倩不以为然,她看了棋盘上宁贵人刚下的一子,说道:“那也是他真有本事,能够扶得起来。换成其他人,就怕什么都指点好了,人家也未必有出息。”
宁贵人惊诧地看着顾倩倩,似乎有些讶异顾倩倩竟然会为富察傅恒说好话,顾倩倩笑了笑,唇角带着笑意,“怎么?本宫说这样的话很稀奇吗?”
“倒也不是。”宁贵人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奴婢只是以为娘娘应该很不喜欢富察大人。”
“本宫是不喜欢,抹黑一个对可不是一件好事。”顾倩倩闲闲地拿起一枚棋子,从容落下,“若是轻视敌人,那付出代价的就会是自己。”
宁贵人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此时此刻。
翊坤宫却是难得热闹。
在去户部走马上任前,富察傅恒跟乾隆求了情,想先来翊坤宫看看皇后。
快有将近两年没见过姐姐,头想念得很,山西离着京城远,就算送信到京城也得十天半个月,再加上初到山西,即便是皇后的亲弟弟,到了外地也得卧着,为了处理好山西的事,富察傅恒连着一整年都没休息好一天过,就连过年时,也不能回京,只能让人送年礼回府上。
“瘦了。”皇后眼眶泛红地看着富察傅恒,她伸出手『摸』了『摸』富察傅恒的脸,“山西那地方是不是很苦?”
“苦倒是不苦,就是累了些。”傅恒笑着说道,“我倒是不觉得自己瘦,反倒是姐姐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可是心疾还不好?”
“这种病哪里能轻易治好。”皇后无奈说道,她不是不打算治好自己的身体,就算再恨娴贵妃和七阿哥,皇后也知道为他们气坏自己的身体是不值当。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一回事。这一年多来,看着本该被打落尘埃的娴贵妃备受宠爱,又听着乾隆称赞永瑞的那些话语,皇后心如刀割。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扁鹊再,也帮不了她。
因此,皇后的疾是时好时坏。
“姐姐,可是那个女人!”富察傅恒眼中『露』出愤恨的神『色』,素来面如冠玉,有君子风,可发起怒来,也是委实吓人得很。
皇后没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傅恒冷笑一声,“我就知道那女人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山西的时候我还听说纯妃因为她被幽禁了。”
“先不提她了。”姐弟难得重聚,皇后并不想说起这些不开的事,她对傅恒说道:“你这两年没回来,永琮大了不少,还经常问起你这个舅舅呢。”
说到侄子,傅恒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体贴地顺着皇后的话岔开了话题。
在翊坤宫陪着皇后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富察傅恒才从翊坤宫出来,看了下时辰,已经不早了,卯时三刻,这时辰去户部也差不多了。
傅恒刚走几步,边走边漫无目的地看着这两侧的风景,紫禁城似乎并没有太多变化,就如同离开的那一天一般。
从拐角走过,傅恒刚收回眼神,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顾倩倩。
两人都没意料到会在这个时候碰见对方,一时间,脚步都放慢了下来。
既然迎面碰见了,便没有装作看不见的理由。
顾倩倩先笑着开口:“傅恒大人。”
“奴才见过皇贵妃娘娘。”富察傅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抱着拳给顾倩倩行礼,即便是一品大臣,见到皇贵妃也是同样要行礼请安,
“傅恒大人不必多礼。”顾倩倩笑道,“本宫刚才听说你回京了,没想到转眼就见到了,可见还真是有缘分。”
“奴才刚刚从翊坤宫出来。”富察傅恒说道,神『色』疏冷。
言外意就是这地方本就不大,碰见是很正常并不怎么值得稀奇的事。
顾倩倩对的冷脸并不在乎,笑道:“原是如此,本宫也正是要去找皇后娘娘,就不同傅恒大人你多聊,先告辞了。”
她说罢,冲富察傅恒微微点了下头,抬头便带着人往翊坤宫走。
身后跟随的太监宫女也都陆续跟上。
富察傅恒侧身站住宫道一侧,低着头,狭长的眼眸中晦暗翻涌,修长的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击着腿侧。
在顾倩倩走了后,宋集安低声说道:“这一两年来,贵妃娘娘可真是越发让人不敢直视了。”
无论是样貌还是气势,如今的娴贵妃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辱却无力反抗的娴妃娘娘,现在,宫中谁人不知皇贵妃比皇后更有权势,也更加受宠。
傅恒的眼中掠过一丝暗芒,看了眼宋集安一眼,道:“今日内务府事毕,到富察府来寻我。”
“是。”宋集安答应了一声。
即便有一两年没见到富察傅恒,宋集安也依旧是对忠耿耿,这一两年来,在内务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差,这其实有些出乎宋集安的意料,毕竟在他看来,自己的靠山富察大人走了,皇后又自顾不暇着,根本无暇照拂,自己的处境应该很艰难才对,何况富察傅恒还同佟佳乌木是死对头。换做是佟佳乌木,定然会毫不留情地斩草除根。
可是佟佳乌木却没有这么做。
不没有,甚至还跟先富察傅恒在内务府时一样对待。
这就很是古怪了。
宫中规矩严苛,宫女要出宫难于登天,可对于太监们,尤其是内务府的太监们,出宫不过是一张条子的事情罢了。
宫中下钥前,宋集安就出了宫,直接去了富察府。
书房内,烛火明亮,富察傅恒让宋集安这一两年宫里头发生的所有大事都从头到尾给讲述一遍。
在山西,即便有意留意宫中情况,却也只能知道一爪半鳞,有些时候等知道结果,事情都已经过去好些个月了。
宋集安也是个能耐人,竟然眉头也不皱,就从头到尾情况给讲的清清楚楚。
这越听,富察傅恒的眉头就皱得越深。
后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娴贵妃和七阿哥却一直能够独善其身,就连管理后宫,娴贵妃也从没有过纰漏,要对付如今的娴贵妃,似乎比更加困难了。
看着富察傅恒紧皱着的眉头,宋集安也是深有感触。
搁在几年前,谁能想到连皇后和富察府都奈何不了娴贵妃呢。
“大人,奴才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宋集安忐忑地说道,低着头,垂着眼,语气是清晰可闻的迟疑。
“有什么便直说,跟了本官这么多年,你怎么胆子却变小了?”富察傅恒难得调侃了一句。
宋集安讪笑了一下,这不是情况不同了嘛?更何况人都是会变的,听说富察大人在山西担任巡抚期间,不知抓了多少贪官污吏,段狠辣果断到连酷吏都为侧目,宋集安可不敢惹恼了富察傅恒。见这么说,才稍稍放下来,“奴才想问下大人您打听这些事,是不是想对付贵妃娘娘和七阿哥?”
富察傅恒沉默片刻,站起身来,双背在身后,沉『吟』着说道:“娴贵妃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威胁,若是不除她们母子,皇后如何立足?”
连宫权都落到了娴贵妃中,这皇贵妃可比皇后还风光了。
“奴才并不觉得您对付娴贵妃有何不妥,只是奴才想,此事您应该从长计议,缜密谋划,贸然行事,对您和皇后娘娘都没有好处。”宋集安真实意地劝说道。
富察傅恒眯起眼睛,看着宋集安,的眼神幽深,如同一口深井,让人揣摩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到了这般地步?”
宋集安微微点了下头,苦笑:“这两年,长春宫的钉子都被拔了,奴才想要再安『插』人手进去,可是人刚到长春宫没多久,就被送到奴才屋子,说是给奴才当徒弟,让奴才好生教导。”
即便时隔多日,再回想起在自己屋子看见送出去的眼线时,宋集安一样感到头皮发麻。
富察傅恒闭了闭眼睛,越发感到处境的艰难,本来以为他升任户部尚书,要帮着姐姐拿回宫权,对付娴贵妃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现在看来,真的低估了紫禁城的局势。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看着办的,这两年佟佳乌木那个老匹夫做的怎么样?”傅恒追问道。
……
回京半月后,傅恒越发意识到京城这两年来的变化有多么大。
宫中和宫外都是互相影响的,这无法避免,即便是先祖皇帝早有说过后宫不得干政,可是这条规矩的界限并不清晰。
因为娴贵妃受宠,乌拉那拉氏这两年来家族子弟都少不了得到些许好处,其中她阿玛和几个哥哥最受照拂,尤其是最小的哥哥荣禄,年纪虽然不大,可如今已经是领侍卫内大臣,这个位置就相当于宫中侍卫的头领,非是乾隆腹,一般不能担任。
以荣禄的年纪出任此等官职,足可见乾隆多么重用。
傅恒在了解到这些情况后,便悄悄取消了本来的计划,决定徐徐图谋。
就算是老虎,也还有打盹的时候,就不相信找不到娴贵妃和乌拉那拉家的破绽。
然而,有句话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富察傅恒还没动手,翊坤宫先出事了。
十二月初,八阿哥永琮突然发起高烧,高烧不退。
当天早上,顾倩倩等人在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却见皇后迟迟未至,众人脸上都不免浮现出诧异和错愕的神『色』。
这么多年来,皇后可从未出过这等纰漏。
请安迟到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那就是不尊重太后娘娘,不孝不顺,这年头这么顶帽子扣下来,即便是皇后也有的是苦头吃。
以皇后素来缜密谨慎的行事作风,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出来的人。
“皇后娘娘今儿个怎么还没来?”宁贵人眼眸一扫,轻声问道。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面面相觑下,竟没人敢说话。
这倒也是,谁也不知道情况,贸贸然替皇后开口解释,说不定吃力不讨好呢。
太后的脸『色』很是难看,就在这时,刘嬷嬷却是及时出现了。
刘嬷嬷一进来,就在殿内跪下,“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
“刘嬷嬷,”太后沉着脸,问道:“皇后可是出什么事了?”
她到底还是给了皇后几分颜面,没直接开口训斥。
刘嬷嬷面容浮现出苦涩的神『色』,“皇后娘娘无碍,是八阿哥,八阿哥发热了,娘娘吓坏了,正请太医,一时就忘了给您请安的事,故而便派奴婢来给您赔礼道歉。”
知道事出有因后,太后的脸『色』和缓了不少,她又很快皱起眉头,“八阿哥怎么好好的就发起热来了?”
“这奴婢也不清楚。”刘嬷嬷说道,眼角的余光却是不由自主地朝着坐在上首的顾倩倩看去。
顾倩倩心中冷笑,感情这是出了什么事都要推到她头上来啊。
她『露』出关切的模样,道:“这莫非是照顾的人疏忽?烧的可厉害?”
刘嬷嬷对她是恨之入骨,见她这般假模假样,中更是恨得滴血,可还得压抑住情绪,道:“多谢贵妃娘娘关心,此事还不清楚,不可妄作定论。”
顾倩倩体贴地颔首,“刘嬷嬷说得有道理。”
太后看着她们两人对话,突然起了思,道:“娴贵妃同哀家去瞧瞧?”
顾倩倩怔了怔,转过头瞧见太后那不容拒绝的表情,顿了下笑着道了声是。
刘嬷嬷暗暗抿着嘴唇。
还没到翊坤宫,只是在门口,顾倩倩都能听见头『乱』糟糟的声音,孩子的哭泣声,宫女太监们来回奔走的脚步声,皇后慌『乱』的声音,诸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听得人心都跟着『乱』了。
“太医,太医怎么还没来!”皇后边拿帕子给八阿哥永琮擦着汗,看着永琮通红的小脸,转过头便对着宫女们呵斥。
当她瞧见太后和顾倩倩走进来时,神『色』一瞬间很清晰地流『露』出恨意来。
顾倩倩心道,果然不愧是主仆,这反应都是一模一样。
“不是说请太医了,怎么这会子太医都还没到?”太后语气不善地对着宫人们质问。
宫人们忙解释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就是不知为何耽搁了。”
这说曹『操』曹『操』到,宫人们刚刚解释完,几个太医就赶到了。
们额头上满是汗水,见到太后和皇后便要行礼,皇后这时候急如焚,哪里有闲心思让他们行礼,直接呵斥道:“不必行礼,快给八阿哥看看。”
“是,是。”太医们这时候都慌得不行,皇后怎么吩咐便下意识地照办。
等走到床榻旁,看见八阿哥通红的脸,苍白的嘴唇,们心头就是一咯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