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送丧完毕,府上下人都在清理杂物,如画从外面进来,回道:“小姐,荣安堂那边传来消息,说明日要去城外寺庙做道场,为二老爷超度亡灵呢。”
玉相瑶一愣,记起玉刘氏曾在老夫人房间留了好久,轻叹一声道:“想必这是二伯母的主意,二伯父临死也没有脱罪,她是要为伯父添一份身后的殊荣呢。”
玉韩氏常年在城外寺庙供奉香油,那里的住持对玉府也向来尊敬,很快就将一众僧人安排妥当,又在其中一闲置的院落收拾出几间净室来,让府上的女眷暂时居住。
玉相瑶与玉湘灵同坐一马车,听着外面车轱辘压在枝桠上的声音,玉湘灵忽然感慨世事无常,玉相瑶心中郁闷,只沉默看向外面,两边尽是高大的松树,树影重重叠叠,隐约有梵音低低传来,想必寺庙就在前面不远了。
寺庙建在半山腰上,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马车已经走不上去了,众人在婢女搀扶下下车往前走,几位小沙弥已经迎了出来,顺着一条小青石路行至一闪黑色漆门前。
“果然清静。”玉相瑶抬头看了看周围,院落掩映在树木间,除了风吹过的沙沙声,便是庙内诵经的声音,偶尔还有几声钟鸣撞击声,仿佛心间一切烦恼也随时飘走了。
很快,府上家丁便在僧人吩咐下将玉成峦的灵柩停于院落中间,前面百余位僧人已念起了大悲咒,灵柩对着正厅,中间高起宣坛,僧人对坛榜文,榜上工整大书:少府监林门林氏之丧,敬谨修斋,朝天扣佛。
大悲咒念罢,另设了相坛,将灵柩停于偏殿,有专门做安灵道场的僧人跟进去,女眷则被引至净室住下。
玉相瑶的房间紧邻玉湘灵,而玉嫣然和玉刘氏则在偏殿隔壁住下,房间内仅有一套桌椅,墙边设有两张木床,角上一只大水瓮,很是简朴,婢女们将带来的行礼一一放好,又取水来让玉相瑶洗脸,只等一会寺庙的素斋送过来。
由于该寺庙是城外官宦家常来往之地,所以供应的素斋也清淡可口,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难以入口。
玉相瑶用完便出去看了看,只见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正领着几个婢女,端着的托盘中不少散碎银两,往僧人那边走去。
知道她们去散财,玉相瑶无意过去,便拐了几道弯往一僻静处走去,刚走几步,发觉身后有衣裳摩擦的簌簌声,回头一看竟是玉湘灵。
“正要找妹妹说话,如画说你出来了,这是要去哪儿啊?”玉湘灵脚步轻快的跟上来,一同往前走着。
玉相瑶微微一笑,柔声道:“到场那边人多气味重,见那边清静,随便走走。”她一指旁边的小径,果然很少有人走的样子。
玉湘灵瞄她一眼,欲言又止道:“大姐姐刚才好像发了好大的脾气,妹妹你听说了吗?”
“哦?”玉湘灵侧头,脸色颇有些惊讶,来之前还好好的,并未看出有何不妥,“为的什么事?”
玉湘灵迅速环视周围,低头说道:“我也是听小丫头们说的,好像为着一婢女打翻了放祭品的盘子,大姐姐就生气了,命人取了木板来,将那婢女的手生生打断了。”
玉湘灵一惊,“果真?”
父亲病死,玉嫣然自然伤心,为着下人们办事不利就责罚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因小小失误就将人的手筋打断,怎么说也是责罚的太重了,玉相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眼前浮现出玉嫣然一张俏丽温婉的小脸。
玉湘灵不太确定,微微摇头,道:“谁知道呢,大姐姐住得远,那边没咱们什么事了,我也不愿过去,可丫头们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可见并非空穴来风。”
庙里远离城中杂音,晚上比白天更加寂静,玉相瑶睡不着,叫了玉湘灵去玉嫣然处说话,只见那边除了几个小沙弥进出换灯油,并没有其他人在,玉刘氏和玉韩氏去住持房间商量第二天的事宜了,只余玉嫣然斜斜的歪在床头,好像在出神。
“大姐姐。”玉相瑶轻轻喊了声,对方眉心一跳,见是她们两个,微笑着起身让座,柔声道:“你们来了,今天大家都忙坏了,刚得了会空,还以为妹妹们都睡了呢。”
“咱们在府上都二更才睡,如今时间还早呢。”玉湘灵随手拨了拨灯芯,房间也明亮了些,另有婢女忙去上茶。
玉嫣然坐直了身子,脸上的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虚无,玉相瑶想到婢女被罚的事,有心想问,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端起茶盏淡淡坐着。
寺庙里用的茶具自然不如府上的精细,婢女们却无比小心地放好才出去,连旁边的暖香都毕恭毕敬侍立一旁,好像随时准备听候吩咐似的。
玉湘灵最终没沉住气,试探地问道:“听说姐姐的人不小心打翻了盛放祭品用的托盘,惹姐姐生气了?”
“她们没经过什么大事,毛手毛脚也是有的。”玉嫣然眼皮抬也不抬,仿佛在说很普通的一件事。
玉相瑶看她神色沉静,心中一松,开口道:“姐姐说的是,就连我们也没经过道场的事,很多规矩都不懂呢……不过,就算婢女们有不对,姐姐也要避讳些,只消略微惩戒一下……庙里正在超度伯父亡灵,是忌讳见血腥的。”
玉嫣然眯了眯眼睛,抬头看了看玉相瑶,嘴角一跳牵出一丝笑意,依旧柔声道:“妹妹考虑地对,姐姐也是这么想的呢。”
玉相瑶和玉湘灵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出疑惑,眼前的玉嫣然分明一副温婉和善的模样,哪里像是能做出将人手筋打断的事来的。
许是婢女们传错了话,玉刘氏一向跋扈,若是她出手惩罚的,倒还说得过去,玉相瑶有些尴尬,因自己的多心生出一丝愧色。
说了会话,玉刘氏从外面进来,想是过于伤神,脸色有些苍白,玉湘灵和玉相瑶连忙起身告别。
翌日做完道场,一行人沿路回府。
晚间在荣安堂用家宴,老夫人强打着精神入座,席间有意没说丧事,只拍了拍玉韩氏的手,道:“这几天辛苦你操持,成峰在家思过之期已到,明日就要上朝了,还好皇上没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