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几天阳光充足，晒的角落处的残雪也化了，地面便有些松软，零星的白纸屑子也被家丁打扫干净干净，冬日的瑶阳冲淡了府上办丧事的沉郁气氛。
如画正在收拾衣裳，玉相瑶看了一眼，微微蹙眉，指着几件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和颜悦色道：“如画，那些衣裳眼色艳丽，先收起来吧，只留素净些的就好。”
如画微微一愣，立刻想到主子也要守孝，只得收了，如诗过来帮她整理，柔声说道：“这些事本该咱们下人们想着，想是如画没想到这一层，难为小姐细心。”
“是，还是小姐有心。”如画知道素日里玉嫣然跟玉相瑶关系不好，如见见玉相瑶仍然遵守为人子女孝道，不禁对她又多了几分敬意。
刚收拾完，玉湘灵带婢女进来，随意在玉相瑶对面坐了，含笑道：“母亲最近忙碌，左右我无事，过来看妹妹忙什么呢。”
玉相瑶起身给她倒茶，“没什么忙的，这不是看着她们几个收拾衣裳吗，想着最近穿着要素净些，别惹二伯母那边不高兴了。”
玉湘灵点头，“说的正是呢，虽然咱们是叔伯姊妹，也要守着些规矩的。”说完将月白色广袖挽了挽，露出一截葱白色皓腕来。
不消一刻，门口有婢女小声说话的声音，玉湘灵和玉相瑶抬头一看，只见玉嫣然盈盈进来，见她们都在，含笑道：“刚才去二妹妹那里，婢女说来这了，我这才巴巴的赶过来，你们说什么呢？”
“姐姐快坐。”玉相瑶连忙起身，因对她心生怜悯，之前的不快已经消弭。
几日间玉嫣然清减了很多，玉相瑶认真打量了她一下，发现她一身素白云纹衫宽大很多，显得腰身盈盈一握，苍白的脸色略施了点薄粉，才使人看上去不至于太憔悴，经历丧父之痛的她眼神倒是没有多少哀色，倒越发沉稳了。
刚说几句话，玉嫣然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放在玉湘灵和玉相瑶的手背上，脸上有几分愧色，眼中也带了些薄雾。
“二位妹妹，因家父的事，耽误你们定亲了，姐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虽说不是亲生父亲，但是伯父身亡侄女也要守孝，玉韩氏本打算让玉湘灵年下跟沈世子定亲，皇后那边也有意安排玉相瑶跟楚晔的婚事，如今竟是一起耽搁下了。
这桩婚事，玉相瑶本来就没想好如何推辞，借着守孝之名倒是推的名正言顺，听闻此话她脸上微微一笑，轻声道：“姐姐客气了，自家人不必说这个，反倒显得生分了。”
玉湘灵显然没计较这些，开口道：“之前外祖家舅舅有丧，妹妹最早也要等年下才议婚，如今家中变故，多等些时日也无妨的。”说罢脸上有些微的红晕，想到跟沈世子见面那日，对方一副非自己不娶的样子，定亲早晚又有什么关系呢。
玉嫣然听完好似长出一口气，细白的牙齿微微一咬唇，说道：“还是妹妹们会宽慰姐姐，如今这心里也安稳些了。”
说罢三人一起喝茶聊天，窗外瑶阳直直的照进来，透过几格窗纱，在案几上形成一片片的光晕。
过了几日，雪枝脸上带笑从外面进来，“小姐，老夫人让人从外面买了些鹿肉，说是今晚要在荣安堂烤鹿肉吃呢。”
好几天不曾一家人在一起用过膳，玉刘氏最近都恹恹的，想必是老夫人见状有心开解，玉相瑶想了想，伸手叫了如诗进来，道：“把那个红泥小火锅给老夫人送过去，光是烤鹿肉容易积食，也煮点火锅才好。”
如诗应了，很快便在偏房找出来送过去。
让如画给自己挽了个松散的发髻，玉相瑶随便插了一支素银簪子，迈着小碎步往荣安堂走去。
刚进去就见玉湘灵和玉韩氏已经到了，正使唤婢女们准备桌上的吃食，玉刘氏和玉嫣然也在一旁说话，而老夫人则就这陈嬷嬷的手在喝汤，玉相瑶过去一一见过，温顺地坐在下首。
“瑶儿坐这来，那边离门口近，你这小身子被风吹了可怎么好。”老夫人慈爱的看看玉相瑶，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玉相瑶依言过去坐了，笑不露齿，异常端庄，“些老夫人关怀。”
余光看到婢女已经将红泥小火锅放在了桌子中间，旁边摆了些切好的鹿肉和青菜，锅中沸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香料包在里面上下翻滚。
“你父亲有事不过来了，正好咱们娘几个一起热闹。”老夫人见婢女们收拾的差不多了，吩咐人入座，陈嬷嬷忙又拿了个汤婆子给她放在腿上。
玉韩氏起身，将手边一个紫色的小坛子打开，一阵清香浓郁的酒香徐徐漫了出来，她给老夫人倒满前面的澄窑盅子，笑道：“老夫人，这是沈国公夫人那天来看儿媳，特地拿来的鹿尾酒，今天您安排家宴，喝这个正合适。”
老夫人满脸笑意，连连点头称赞，“说得对，这酒就得冬天喝，既暖了身子又不醉人，沈国公府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说罢端起来抿了一小口，眉间的皱纹也舒展了不少。
玉湘灵守着木炭炉子，上面的铁箅子上几块烤的冒油的鹿肉正滋滋地冒着香气，她手持一柄精致的小刀将其中一块肉挑起，放在自己的盘中细细的切成小块，才恭敬地给老夫人端过去，“老夫人，您趁热尝尝，这鹿肉香着呢。”
老夫人呵呵笑着，夹起一块吃了，嘱咐道：“许久没有这样围坐一起吃过饭了，大家吃点肉，一会儿还有火锅，瑶丫头说烤鹿肉吃多了积食，我这老婆子倒是没想到这一层。”
众人纷纷笑着附和，唯独玉刘氏脸色不怎么好看，本来还没在丧父之痛中走出来，不情愿地被人叫来的，如今见老夫人一边夸赞玉韩氏攀上了沈国公府，一边又夸赞玉相瑶贴心，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给自己，一时间食欲全无，一双镶银筷子清脆的一声，被搭在盘边。
玉相瑶敏感地发现她脸色不对劲，还没说话，就见玉嫣然将一筷子鹿肉放在她面前，柔声道：“嫣然觉得这味道极好，母亲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