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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39章伶莹的记忆

  她可以听见,自己眼前的那人已经松开了他原本紧握的左手,那四棱剑自然在空中好似沙尘一样变淡,变散,变型,化雾,化风,化去,再不留任何一丝痕迹。而他右手中的巨锤则再次抡到了最高点,那刚刚散去的股股黑风好像再次被吸住了一样,在空气之中再次凭空显现,幻化为一条条曲线,直接连到了那巨锤上的每一个尖角。那黑风将那原本就已经黑的彻底的锤子又加深了一层,每一个尖,尤其是冲着她,即将打来的那些突钉尤其尖锐,在这些黑色的包围下,竟然散出了片片锐气,大有一种直接将她打成沙漏的感觉。

  她可以听到火戊愤怒的咒骂声:“你妈的,火铳!”火戊有些紧张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她向后倒退了几步,右手向前伸直,就如同当时她进攻伶莹的姿势一模一样,只是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笑容,全部都是紧张和不安。恐怕她自己也知道,以自己的一臂之力,若想打败这个已经将她的火界轻松破解的敌人的话,恐怕是要下一番力气了——甚至,自己已经把自己推到了死亡的边缘。她右手的亮度再次达到了极致,温度亦随之提升,热空气向上飘去,而出了如同火戊的咆哮声一样的风声。

  火焰再次在火戊的四周燃了起来,听力又不再管用了。她便从新将精神聚在了眼前的敌人上。还好,这个声音还能听得很清楚。

  她听到,敌人向前跨了一步,大概已经到她的面前了。她听到,敌人的左手再次握在了巨锤上,双臂一起爆了出奇的力量。那锤子卷这风便袭向了她的胸口,也就是她那自认为铜墙铁壁般的盾牌。她这次不但听到,亦感觉到了。敌人的双臂都已经绽放出了黑雾,将他不漏丝毫地裹在了其中。黑雾向上涌动,裹住了他的巨锤,那些尖锐的地方好像在这层黑雾的笼罩下显得更加凶恶了,那可以刺穿生命的尖刺,好似从地狱而来一样。她想到,如果真的有死神和他的镰刀的话,其所散出的诡异气息,应该就和眼前这人所散出的气息差不太多吧。话说回来,眼前这人也许也就的确是伶莹的死神了。

  她心口又是一下刺痛,在冲击力的作用下,显得更外明显,让她喉咙一咸,一口鲜血就冲到了嘴腔里。她咬住了牙,硬是将这口闷血憋在了嘴里。可能是由于刚才已经被疼痛强烈地刺激过了的原因,她这次并没有觉得特别的疼,反而迅地反映了过来,双眼睁开,两手向前猛地一推,将那盾牌压向了敌人的胸口。

  “木铳。”她忍痛笑道,样子很是奇怪,惹人怜悯。一道绿光猛地亮了起来,向前爆了出去。街道上,一红一绿两道光芒同时绽放,除了颜色上的差异之外,其他的形式竟然一没有任何区别。绿光吞噬了她眼前的那个身影,而她自己也因为刚才的疼痛没能在反冲力之下站住脚步,身体就好像被人一记闷拳打在了肚子上一样向前如同虾米一样拱了起来,一口鲜血就吐了出来,染红了那生机勃勃的嫩绿地面。

  她也不多想,知道自己应该在这一记下争取到了一点时间,便向后一跃,身体就形同一片树叶一样随风而摆,轻轻地向后飘了出去。然后,落到了那灰烬之地外面,找了一个还并未被完全摧毁的房屋,坐了下去。她靠着一面已经被火焰熏得黑的墙板坐了下来,连续喘了好几口气,又咳出了自己嘴腔里剩下的最后一点血液。那怪物暂时应该没法冲过来找到自己的位置,毕竟现在自己已经没有再暴露出任何一点力量,也没有出任何声响——即使出,也会被那火焰的声音淹没。她现在所在的木板,正好将她的身影挡了起来,背冲着那灰烬之地。

  她胆战心惊地探头出去,却现,那战场之上已经在没有了两个黑影——只有其中一个的长刀已经挑破了火焰,一股黑旋风强大到不能形容,从南到北,将整个村子贯穿了。而在那龙卷风刚刚摧毁的尽头的那栋木屋之中躺着一个人,正是火戊。她看见,那人御风而行,倏地闪到了火戊的前方,股股黑雾被他卷起,他那闪烁着寒光的刀尖,再次聚集上了一圈圈的龙卷风……

  可这时,她的背后亦传来了一阵阵很不美好的啪嚓声。然后,便是一阵爆炸声。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了……

  “呵,没躲掉哦。”那冰入骨髓的声音,像是那宣判这她死亡的警钟,在她的体内嗡嗡作响。

  村落。

  伶莹在惊讶之中,悲哀地闭上了双眼。即将来临的死亡,即是对这些被命运诅咒的人来讲,也是那么的可怕。她知道,这就是她的结局了,再没有那明知是死路,自己却还得去闯的未来未来;再没有那在周围几公里内,需要依靠她的力量来传承,而她却失败了的木灵族,再没有那在已经实现过愿望,而必须付出代价的命运;再没有那满是遮天古树如杂草般密布,生育她,养育她,带给她这一切的森林;再没有任何的其他,一切都是空白的,甚至闭上眼后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都已经变成了什么都没有的虚空,没有黑,没有光。

  她回忆起了自己的幼年。那时,这一带的森林还没有被人们开始砍伐,而他们这些不被人类所知,并将自己隐藏在那布满奇花异草的森林之中的木灵,和人类的界限也是那么的清晰——森林之外,随你所欲;森林之内,寸步误入。而自己亦不是如同现在这样的孤单一人——在她缓缓被森林接受的时候,曾有那么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位和她一样的木灵族,一直默默地帮助她。寻找猎物,认识植物,辨别方向,懂得战斗,训练体能……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人在她小时候交给她的。甚至她现在的战斗技术,亦还或多或少地保持着她幼年时的状态,只不过更加强劲罢了。

  她已然不记得那人的名字了,印象之中,他好像也没有提起过。甚至过了数十年,关于那人的长相都已经模糊了,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刻入骨髓的记忆。快乐的,悲伤的;兴奋的,平淡的,没有任何一幕她现在不记得。

  她记得他第一次带着她去捕猎,那精湛的剑法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数百米远外,一支利剑,就这样毫无压力的躲开一路上所有的障碍物——藤蔓,树干,树枝——直奔远方的猎物。那箭最后射穿了一片飘落的树叶,然后插在了那小鹿心脏上,直接穿透,毫不留情。那片树叶,这次好像报仇了一样,黏在它的皮肤上,取都取不下来。最后,那顿美味的晚餐,让她完全忘记了在这偌大的森林之中奔波一整天的疲劳,在吃完之后就死死地睡了过去,还是那双温暖无比的大手,将她抱到了二楼的床上。她不太记得在他的怀中,或者被他抱起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是那么的安详,那么的安全。

  她亦记得那人带她去识别过的每一种蘑菇,一种和可使用的蘑菇长相简直没有任何区别的乳白色毒蘑菇;一种可以瞬间致命的红蘑菇,与它相伴的必然是巨大的野兽;一种可以用来榨汁,并涂在武器上以使在攻击敌人时可以让敌人中毒的蓝蘑菇;还有一种只有杆可以用来研磨,并当做一种极其好吃,香气四溢的紫蘑菇;还有一种她记得最清楚的带着天蓝色圆点的蘑菇——在那堂课中,她很有些兴致地采下了那多看起来美丽异常的小蘑菇,却不料手上瞬间就起了一片又一片又痒又疼的红疹子,然后是水泡,然后,她竟然就自己昏了过去。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那在树上的小家,他正坐在她的床边,往常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看到她醒来,竟然有了一丝惊喜,一丝从未出现过,且被尽力隐藏起来,却还是流露出来了的惊喜。

  她不敢去回忆在最后他到底是怎么离开了她,但那段如同噩梦一样的记忆,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她的眼前,将那空无一切的空白充满了。那是所有记忆之中最清晰,就如同正在在她眼前生着的事情一样。甚至连最小的细节,在她的印象之中,都以最高的分辨率显现了出来。这件事,从整体上来讲,影响了她的一生,以及间接地导致了她现在的这种站在死亡悬崖边缘的处境。

  那是一个清晨,一个迷雾密布的清晨,一个和往常一样新鲜的清晨,一个连朝阳的光芒都没有映射到这片森林里——当然,即使在正午,也并没有多少阳光能够射穿那一层又一层的绿叶,将这片一直处在半黑暗中的森林点亮。她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醒来异常的早。她在夜里做了一个梦,一个算不上梦的梦。

  她一个人走在浓厚的白雾之中,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白,甚至比伸手不见五指的黒还要可怕。她甚至觉得,自己看上去,可能都已经和周围的白色毫无二致了。那是没有尽头的空间,时间好像也都停止了,自己的身体也毫不疲惫地在这白雾之中如同机械一般运转着,推着自己向前,向前,再向前。她的脑海之中突然跃出了一个词语——虚无,代表着什么都没有的虚无。她现在仿佛只剩下用于观察的这双眼睛了,或者说,她现在已经只剩下视觉了。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全身都也已经被淹没在白雾之中了,连个影子都只能很难的看见——她觉得,那影子都有可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