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良带着温瑜在朔方玩得尽兴之际,遥远的西京此时却被正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呼延国君天命之年将至,后宫承宠多年的笃安贵妃这个岁数竟然有孕了。一时之间,宫墙内外,笃安贵妃有孕的消息人尽皆知。宫中最小的公主也已及笄,就连呼延国君也未料到自己这十几年之后竟然又有了子嗣,大喜过望。
笃安贵妃的怡康宫一瞬间成了这后宫最红火热闹的地方。呼延国君本就宠爱这位贵妃,眼下母凭子贵,更是不能慢待。内务时下得到的珍宝,都排着队往怡康宫送。
怡康宫若是红火起来,那几十米之外的凤仪居便要落寞了。呼延王后此时纵是心里有再多不忿,却只因坐在这后位之上,便不得不端着贤惠淑德顾全大体。
王后没有亲生骨肉,纵使三个皇子都是她养大的,却终是缺了血脉亲情的这一道。眼下笃安贵妃得宠,又有了孩子,俗话说母凭子贵,只怕她这后位便更岌岌可危了。从听闻怡康宫里的那位害了喜,这一连好几日,呼延王后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此刻凤仪居内,另一位坐着的女人,只怕是比呼延王后更忌惮笃安贵妃肚子里那未出生的孩子。
九公主一个大早便提着食盒来了凤仪居。呼延王后隔着距离看着有人影往凤仪居来。待走近些,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九公主白肤黑发映衬下尤其显眼的红唇,红的娇艳欲滴。
“九公主有何事?”打从笃安贵妃有孕,九公主日日都来凤仪居,饶是一日都未曾耽搁。呼延王后自然知道这位九公主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眼下看见她又摇曳生姿地走进凤仪居,心下更是烦闷。
“昨日看王后您胃口不好,这不,前些日子酿了槐花酱,便做了些花香蜜饼,给您尝尝。”
呼延王后看了一眼,让手下人接下来,招呼着九公主坐下说话。
九公主坐下来,翘着手指将裙褶理平整,右手无名指和小手指的指甲戴了金嵌红玉的护指。她一边抚着裙褶,一边缓声开口:“姐姐,怡康宫那边,您准备怎么办?”
九公主心怀鬼胎的来了这几日,今日总算是试探了一句正题。呼延王后装作不懂:“笃安妹妹是头胎,年纪又大,自然是要好生安胎。前几日本宫已将藩国进宫的上好滋补药材,都送去了怡康宫。”
九公主挥了挥手,示意殿内伺候的人先撤下去。侍者都是王后宫里的,自然要看王后的意思。见着王后点了点头,于是几位伺候的人便埋着头退了出去。凤仪居内,只剩下九公主与王后。
“姐姐。年纪大,又是头胎,该是不好生产吧?”
“那是自然。年纪大了之后,自然是风险高一些的。不过在这宫内,有太医调理着,自然是要力保母子平安无恙的。”
“平安无恙?年纪大,又是头胎,若是出了点什么事情,应该也是正常吧?”说话间,九公主柳叶眉一挑,妩媚的红唇扯开一个笑容,眼神却有一丝阴狠一闪而过。
呼延王后试探:“那九妹妹,想怎么做?”
“姐姐在后宫待了这么多年,需要怎么做,还需要妹妹我来教吗?”九公主呵呵一笑,举重若轻地回道,“这偌大的后宫里,想要一个女人失去孩子,自然是最容易的事情了。姐姐你说,是不是?”
“陛下十几年了,终于老来得子。本宫怕……”九公主蛇蝎心肠,但呼延王后说到底并不是如此阴暗的人。即使嫉妒笃安贵妃,但那孩子也有国君一半血脉,她可从来不敢动做掉孩子的念头。更何况,谋害皇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这一步太冒险了,若是事情败露,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姐姐只需在安胎的药引子里做些手脚,自然是无人察觉。等她察觉出来的时候,早就积重难返了。这不就是杀人于无形嘛。”九公主果然是有备而来,说着就从袖内掏出一个青瓷小盅,搁到手边的方台上。
呼延王后看了看青瓷小盅,眼神露出一丝惊恐,说话间还尽是犹豫不决。九公主当下便决定,再为这将成之大势,多添一把火。
“姐姐若是担心东窗事发受了牵连,那大可不必。此时不仅你凤仪居思量,我安庆殿也有份。再往外说,您的儿子们,许是也有这意思。”
“你是说,老二也有动手的意思?”九公主同信王走得近,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正有此意。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将撼动的可不仅仅是您的后位。”笃安贵妃的母家笃安国在藩国中势力强劲,有如此强大的母系做依靠,他日若是小皇子真的顺利出生长大,难说这东宫的归属是否会受影响。
“呵。可这如今他呼延良才算是半步已算是踏入东宫的人。你信王府就算有贰心,似乎也有些杞人忧天了吧。”呼延良有勇有谋,国君心里早就钦定了他的东宫之位。那太子的名号早就搁下了,不过是他呼延良想不想接的问题罢了。
九公主明白呼延王后的意思,又继续搭话诱导着:“高贵妃早逝,如今这三位皇子皆没有亲生母亲的母家支持。而那笃安国拥兵自重,他日若是小皇子成年,内外连手,谁又能保证这东宫会不会易主呢?”
“话虽如此,但本宫在这后位上安坐着,他日无论哪个新君继位,都是要尊称本宫一声太后的。”
九公主伸出手,对着凤仪居外射进来的一缕阳光,端详着她凤仙花新染的指甲。她忽觉指甲旁的倒刺甚是碍眼,伸手便直接咬牙撕扯,手劲大了些,一瞬间便有殷红的血涌出来。殷红的血渍配上她血红色的嘴唇,九公主见到血涌出来,竟笑了笑:“姐姐何必自欺欺人呢?嫡母太后与生母太后,你说那小皇子能容得下你这嫡母太后几多位置?”
呼延王后沉默了。九公主的话,字字句句戳在她心间最忌惮的地方。眼下她当真有些犹豫了,王后顿了顿开口,“如此这般,待良儿回西京后再做考虑吧。毕竟也不可急于一时。”
九公主心满意足地从位子上起身,将胸前垂坠的长发发梢梳理顺滑,优哉游哉地踱着步子从凤仪居走了出来。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日影,又看到指尖的血流仍未凝结。
殿外空旷的广场上,太阳仍高高的悬挂在空中。
饶是红砖褐瓦,一个“利”字,不知造就了这宫墙内外几多青山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