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椒悄悄打量庵主,见她慈眉善目一团和气,心中膈应极了。
以前不知道庵主生子之事还好,她并未直接参与□□自己和小姐的行动中,对手下的恶尼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青椒并不是很恨她。
现在知道这些事,青椒反胃极了,只觉得越看她面露慈悲,越能看清她人皮下是一条丑陋的毒蛇。
想着祝星教她的那些话,青椒忍着恶心对之冷嘲热讽:“什么不干不净不三不四的东西也往这院子里来,滚出去!”
庵主听了脸色都没变:“青椒姑娘,我此次来是好意。”
“谁稀罕你的东西!脏!”
“这东西是山下买的,不是庵里做的。”庵主耐心地跟青椒解释,“你就算不吃,你家小姐一顿不吃只怕又要闹。”又是威胁。
“故意说这些话来逼我么!”
“青椒姑娘,贫尼只是好言相告,焉有威逼之语?”
青椒顺势抢过庵主手里的食盒,冷哼一声,直接将门关上。
庵主被她如此无礼地对待也没动怒,反而松了口气,瞧着院门出神好久才回去。
祝星感觉腿上一动,低头就看到黑猫迷茫地看着她,一双睿智的金瞳难得露出些懵懂。她心头一软,将猫拎起好好抱了一抱。
黑猫果然僵住。
这么久了,黑猫还是没习惯她的亲近。
动物本能,祝星不太了解猫,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青椒拎着食盒进来,笑嘻嘻的:“小姐,果然我怎么说她她都没反应呢,怕也是知道自己恶心。”
祝星一笑:“先示弱罢了,这般姿态不会有多久。”
青椒打开食盒将饭菜摆好,比往日丰盛了无数倍,累得她自己摆盘时都不断吞咽口水。
“看着……还可以。”她讷讷的。
何止是还可以?鱼、羊、鸡、猪一应俱全,色泽鲜美,比往日那些冷饭好上不知多少。
祝星顺手布了筷,这里就二人,二人向来同桌而食。一开始青椒还拘谨忸怩,半个月来改善不少,如今也能落落大方地坐下了。
祝星先动筷子,自鱼腹上剃下一块嫩肉在碟中。
青椒看了笑:“小姐,你又要先喂小鱼。往日咱们没什么饭吃你要先喂它,如今也算是苦……苦什么来着。”
祝星一面微笑,一面灵巧地将鱼肉与鱼刺分离:“苦尽甘来。”
“没错,是这词儿!”
祝星剃了三分之一的鱼肉,又将鱼头夹在碟子中,将碟子放在身旁另一张空凳子上,然后哄小孩儿似的哄小猫:“小鱼,去吃吧。”
宗豫的猫脸抖了抖,胡子翘翘,慢吞吞地蹲在板凳上吃了起来,优雅极了。
他的适应能力很好,如今完全适应了一只猫该如何活着的日子。他有许多事没做,所以还不能死去。哪怕面前的少女待他极好,他也不敢随意暴露任何,怕她怕得将他丢掉或杀了。
他变成猫时需要仰仗着这个住在庵中的少女活着。
至少在他得到足够的信息让手下找到他之前他需要这样。
宗豫曾让魏师私下去查京都方圆百里内的庵堂,一无所获。
“小姐,咱们日后总能吃上这样丰盛的饭菜,可真好。”青椒夹了块羊肉到碗中,吃得满嘴鲜香。
宗豫慢吞吞地吃鱼,一边竖起耳朵光明正大的偷听。
这一主一仆平日过得并不好,平日送来的都是残羹冷炙。要不是伺候的这个丫鬟青椒有些做饭的本事能够热饭,两个人下肚的都是冷食。
今日能有如此大鱼大肉,实在让人奇怪。
祝星慢条斯理地用勺子舀了口汤送入口中咽下道:“她不过是没想清楚。”
“什么想清楚?”
“想清楚该如何对付我们。”
“对……对付我们?可她已经对我们示好了,又怎么会再对付我们呢?”
“等她想清楚了,就要对付我们了。”
“会如何对付我们?”青椒有些怕了。
祝星笑笑:“先用饭,不急,不会那么快的。不过该准备些东西了,明儿你去向她肆意提要求,多要些东西来。看你吃的穿的玩的用的缺什么,随便吩咐她,想要什么就要什么,不要拘着。不过房间中的陈设就不要动了。”
“我怕。”
“怕什么?”
“怕她被我气得恼羞成怒,到时候来害咱们。”
“她不敢的。你要的越多,她越会觉得你有所图。因为你有所图,她反而更相信你会为她保守秘密,也就容易纠结着要不要动手。你不图她什么,她反倒觉得你铁了心地要将秘密说出去。”
青椒品祝星这话品了半天,也不很清楚其中的逻辑关系。她苦恼地揉揉太阳穴道:“我听小姐的,小姐说什么都对。”
宗豫若不是猫一定要笑两声,这样不伶俐的丫头却有这么一个聪慧的主子,也是独特。他猫瞳深邃,不知道究竟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出如此通达人心的女儿。
“只是小姐,现在是冬日,天冷风大,并不很适合放风筝呢。”
“我要一个很大的,结实些的风筝。”
“是,小姐。”
二人一猫吃了饭,青椒将桌凳与食盒收拾了,祝星照旧抱着黑猫披着斗篷坐在院中观天。
她缩在斗篷中一张脸显得格外的小,眼睛又明又亮。她捏了捏猫爪,用猫爪指着天上的北斗星,兴致勃勃地好为猫师:“小鱼,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宗豫感叹她时有时无的稚气,自然也不会给出什么回应,垮着一张猫脸。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北斗。
祝星也没想过要他有什么回应,自顾地背了一段儿:“六星其状似北斗,魁上建星三相对,天弁建上三三九……”
宗豫闻言大为震动,猫身再度昏睡过去。
祝星讶异,迟疑地抱起猫端详半天:“小鱼?又睡着了。”
她的这只猫实在太奇怪。
她不过是背了几句《步天歌》,他便睡着了。
……
宗豫忽地一下从床上坐起。
内室空无一人,福寿在外间守夜。
他轻声下床,取出纸笔研墨,在纸上挥毫写下方才祝星随口道来的三句,油然而生一背冷汗。
好巧不巧,他父皇的遗物中有一古页,古页上一段话中开篇便是这三句。可惜古页不全,宗豫只知是观星之语。
如今陡然有他父皇的相关消息,宗豫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室内烛火摇曳,他一抿唇,神情坚毅。
不管她是谁,他都要找到她。
……
“……要蜀锦的衣裳,上面绣山水图样的。珠翠首饰多买些,太俗气的不要。多买些书来,什么类型的书都要些。广阳县的百合香听说不错,也要些,给我家小姐安神用。我家小姐喜欢放纸鸢,你去找人给我扎个大的蝴蝶纸鸢送来。还有……”青椒倚着院子门扳着手指絮絮叨叨,面前是脸色青黑的静蕴。
“还有什么?!你这分明就是在故意找事,我到哪里去给你弄这些东西来!你上嘴唇下嘴唇一碰,知道它们多贵吗!”静蕴气得话都说不利索,“而且到了冬日,哪里有人做纸鸢!你分明就是刻意为难!”
“庵主让我随意吩咐的,你去找她说去!”青椒撇嘴。
“你……”
“你什么你,现在在我面前装什么?真把自己当尼姑了?我可没见过你这般不干不净的尼姑!在菩萨面前不三不四还要装出一副虔诚的修佛模样,也不怕菩萨知道了降雷劈了你去!”
静蕴瞪大了眼,咬唇怒视青椒。
青椒回瞪,扬着语调:“我家小姐在京中用的都是这些东西,你们这些乡巴佬让提要求又做不到,丢人显眼!”
“你说谁乡巴佬!”
“谁接话我就说谁!”
“你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就你们也是京中人?糊弄谁呢!你若是京中来的,又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我家小姐要静养,谁知道来的竟然是你们这种黑心肝的地方!你只管听我口音,听听我是不是京中人?不过你这乡巴佬,也没听过京话吧?”
静蕴被青椒挤兑得眼都红了。
她们这群尼姑中最能拿捏人的是已经死了的静娥,静蕴脾气也坏,但是个欺软怕硬的。过去她欺负青椒欺负的可不少,现在被青椒凶,她又急又气。
奈何把柄在青椒手中,静蕴又没法像往日那样。
“哎呀,被你一打断我都忘记还要什么了。暂时这些吧,去吧,我可没心情跟你吵,恶心。”青椒快速将话说完直接把院门关了。
静蕴一个人在院外愣了好半天,气得狠狠踹了木门一脚泄气。
她眼珠子一转,提着僧袍朝正殿急匆匆去。
正殿中庵主虔诚跪在观世音相前,端正地磕了几个头然后进香。
香在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
“怎么样?”
“庵主,那丫鬟故意作弄人,说自个儿是什么京中来的,还提了一大堆为难人的要求。”
静蕴便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青椒的要求,着重强调青椒可憎的嘴脸。
“她果真说了自己是京中人?”
“自然。”
庵主沉默良久,方道:“既如此,你便照她说的做。”
“庵主!她这是故意难为人!咱们的脸就让她这么踩吗!”
“是你的脸还是咱们的脸!你当我是老糊涂了,在我面前使些借刀杀人的把戏,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吗!你觉得丢人你去拿刀杀了她们两个,快去!”庵主站起,冷冷睇她,“到时候县令怪罪下来我会给你求情,留你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