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蕴立刻跪下,膝盖和青石相接也不敢觉得痛:“庵主,静蕴错了。”
庵主冷笑:“往日你挑唆静娥、静嫦去欺负那一对儿主仆,你以为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三个弟子中唯你心思最杂,不过是看着晟儿欢喜你,我才留下你。如今你倒是胆大,想哄着我给你出头了?”
晟儿是庵主的儿子,是庵主和广阳县中富商余富人私通生下的儿子。余富人的正妻悍妒,庵主便一直在庵中过着没名没分的日子,余晟则被养在余富人的管家家中,对外说是余管家的儿子。
“静蕴不敢……”静蕴怕得上身紧紧伏地,“静蕴知道错了。”
“县令家虽然每月只是例行送东西和过问那二人的情况,可从来没有少给过分毫她们的分例!若是她们真出了事,你以为县令会毫不追究?”庵主一顿,“更何况照你所说,她们还是京中来的。”
“是那丫鬟哄我的!”
“那丫鬟说的物件我都没见过多少,不是京中来的能有此见识?你倒是肯定那丫鬟是哄你的了!”
静蕴张了张口,想说那丫鬟粗鲁极了,怎么可能是京中人,但终究没说出口。
“想让我去给你出气,你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那日若不是你引着晟儿在庵中乱跑,事情又怎会败露,怎会有这后面之事?”庵主开始算账。
静蕴在心中骂起来,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弃妇,也好意思摆脸,真有能耐怎么不搬进余家?
不过她现在却不敢有任何不敬的表现,顺从地趴着。
“你就在这跪着,什么时候我让你起,你再起。”
“庵主,我还要帮那死丫头买东西,迟了她只怕又要聒噪。”
“不用你去,你就在这里跪着向菩萨认错,我让静嫦去买!”
庵主离去,走之前还在门上落了锁。
静蕴立刻从地上起来,恨恨地踢了脚地上黄澄澄的蒲团,一口银牙简直要咬碎。
她才不跪!
要是余晟肯娶她就好了。只要余晟肯娶她,将她从庵中接出去,她哪里还用受这老虔婆的气!
……
“进房间的时候小心点,别惊动我家小姐,我家小姐脾气可不好!”青椒叉腰指挥着一个个帮工向房内抬书箱,时不时提点一下摆放的位置,“往墙边儿放啊,轻点,别吵着我家小姐!”
仿檀木的屏风挡在床前,床上的床幔落了下来,让人看不清楚床内的情形。
静嫦站在院子中看着大堆大堆的好东西往房间里送,酸溜溜地说:“今儿你家小姐倒是没出来闹腾。”
青椒一愣,煞有其事地说:“我家小姐好了。”
静嫦一愣,指着她笑:“骗谁呢,傻病能好?你也跟着你的傻小姐一起傻了!”
“爱信不信。”青椒也不跟她争,小姐说的果然没错,她说实话反而没人信。
静嫦监视着青椒的一举一动,见她着实没有借这些帮工通风报信,才带着一群人离开。
见院门关上,青椒这才恭恭敬敬地回去。
房内陈设不变,看上去还是破破烂烂的样子,只是多了几口并不怎么显眼的箱子。
青椒:“小姐,人都走了。”
祝星这才撩开帐幔,淡淡扫了眼家具摆设。
青椒上前扶她起来,小声嘟囔:“她们这也太偷工减料了,根本不是小姐说的那些,敷衍谁呢?我去找她们理论。”
“没关系的,反正也用不了多久。”祝星微笑。
青椒想起什么,忙道:“小姐你等等。”而后快步到柜子旁的雕花大箱笼处将之打开,最上面是一只蝴蝶形状的风筝。
将风筝取出交给祝星,青椒笑嘻嘻的:“还好他们没忘记这个,买这东西倒愿意费功夫,一定是瞧它便宜。”
祝星将风筝来回看了一遍,点头:“这很好。”
够大。
“不过也巧呢小姐,这几日天气晴好得很,是冬日里难得适合放风筝的时候。”
祝星点头:“是巧。放过风筝吗,青椒。”
“放过的,小姐!”青椒听这么问,眼睛都亮了。
“走,咱们去院子里放风筝去。”
“是,小姐。”
青椒是个放风筝的好手,虽然多年不碰这东西,但拉扯细线,几下就找到了感觉,蝴蝶风筝扶摇直上云霄。
“小姐,小姐你快看。”青椒在院子中跑着,风筝稳稳挂在天上。冬日天晴,天空一望无云,湛蓝如海,蝴蝶风筝在空中很是显眼。
祝星坐在新买的椅子上看青椒放风筝,认真地夸赞:“很厉害。”
青椒笑嘻嘻的,想逗祝星开心,在院子中放风筝绕了好几个圈儿。
祝星偏头问:“青椒,你能让风筝落在房顶上吗?”
青椒一愣,虽不解其意,却也老老实实地答:“可以的,小姐。”
祝星点点头:“好了,回去休息吧,明日再来放。”
“小姐不要试试吗?小姐总不动,只是晒太阳。”青椒劝起来。
祝星很认真:“我不大爱动,晒太阳就很好了。”
青椒原以为是自家小姐喜欢放风筝所以才要的风筝,没想到祝星只看不放。
难道小姐喜欢看人放风筝?
青椒百思不得其解,便问:“小姐是喜欢看我放风筝吗?”
祝星愣了下道:“不是,只是日后会用到,你做的很好。”
青椒得了夸赞,便抛却一切疑问。小姐可是神仙的徒弟,让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院内一片欢声笑语,院子外倒不平静。
“庵主,她们倒有兴致,还在那笑闹,我们却忙成了什么!还亏了众多银钱!”
“亏的是你的钱?”
“静嫦替师傅不平罢了。”
庵主看了眼静嫦,觉得她没那个挑拨离间的脑子,确实是在为自己鸣不平,于是缓和了语气:“可现在我也没什么办法,那两个丫头有我的把柄,我不敢不对她们好。”
“哎。”静嫦叹气,“要是有办法能让她们两个永远不敢把您的事说出来就好了。”
庵主闻言神色一动,她恍惚了一刻,旋即若有所思地跟着道:“是啊,有这种方法就好了。”但显然心中已有了成算。
……
广阳县中,县令府上。
怀揣医箱的郎中将切脉的手收回,站起身来向外间走去。
一直坐在室内榻上的妇人跟着站起,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被轻纱隔着的少女,忧心忡忡地跟了出去。
“杜郎中,我这女儿以前是会说话的,可惜我当年照顾不周,一个不小心让拍花子的将她掳了去。拍花子怕她哭闹,强行给她灌了药,回来便说不出话来了。您是京中来的大人物,您一定有办法的吧?”出了内室到正堂,妇人沏了茶过去,亲手捧给郎中。
郎中接过放在桌上并没有喝,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恕老朽无能,实在爱莫能助。”
“您是京城来的,怎么会没有办法呢?拜托您再想想办法。”
郎中摇头:“在下医术实在不精,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妇人凄苦地笑了笑,很快恢复平时的端庄。她抹了抹眼泪,微笑:“是我唐突了,烟柳,将上门的诊金付给杜郎中。”
杜郎中接过诊金,看妇人难掩失落,还是安慰了句:“世上能者甚多,老朽医术不精,或许缘分到了,自有神医,您也不必太过介怀。”
妇人点点头:“希望如此。”
贴身丫鬟烟柳送走郎中,妇人理了理头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折身回到内室。
床上的帐幔已经打开,床沿坐着个安静温顺的少女。少女看上去年纪和祝星差不多大小,一双眼像会说话。
她静静地看着妇人,用手比划:“母亲,别难过,我没事。”原来不会说话。
妇人心瞬间一软,搂住少女:“没事,这个不行换下一个,娘一定会治好你的。”
少女腼腆地笑笑,看上去并不怎么难过。
或许一辈子也就只能当个哑巴了。
她已经习惯了,只是母亲还没有习惯。
哄着少女睡下,妇人从少女闺房中出来。初冬的冷风一吹让她头脑清醒不少,开始琢磨着哪里还有神医能请来。
管家手下的小厮急匆匆地从正堂出来。
妇人好奇,拦下问:“去大人那儿做什么?”
小厮忙行礼道:“小的刚去给庵里那位送东西去了。”
妇人愣了下,才想起自家嫡系送来的姑娘。好像是先天不足?如此倒让她想起自己的大姑娘,也就是刚才房间里的少女祝清嘉。
都是可怜的孩子。
祝刘氏问:“她在庵中过得可还好?”
小厮点头:“东西月月都没少送,过得很好。”
祝刘氏点点头:“入冬了,下个月多送些炭火还有棉衣去,从我月钱里扣。”
“是,夫人。”
“庵主,祝家送来的东西可真不少,给傻子用多浪费啊!”静嫦看着祝家送来的东西指指点点。
“将这些收到库房里。”庵主吩咐,压根儿没有把这些向祝星那儿送的意思。
“是。”静嫦开始收拾。
“娘!”男声隔着大风传来,人还没到,声音先到了。
庵主脸上瞬间挂上慈祥的笑,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