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萧礼观广陵

  瓜洲渡口江水北岸。

  寒水孤舟蓑笠翁,马车停候岸边,滩上三五身影。

  劫后余生的江智渊雾眼朦胧的心有余悸地抚摸着自己妻儿的脸庞,格外细致。所已见过无数次,却万分不及这一次的庆幸。

  “恩人在上,受在下一拜!”

  江智渊捋平自身衣物走向独窥江海的萧礼,拱手伏腰向其拜谢一大礼。

  萧礼转过脸去看了一眼,微微颔首,并无动唇。

  江智渊悻然退后一步,向绛纱妇人使了使眼色,三指凑放一起,相互摸搓比划了一个要钱的动作。

  妇人掩过腰裙下的孩童,趋步走向马车,一阵稀稀疏疏,双手捧来了一抷官银。

  江智渊迅速用手接了过来,一脸感恩的呈递给萧礼。

  “恩人,还请收下。”

  萧礼目光下瞥。

  “不必如此,我救你,并非为此。”

  “那?”江智渊面露尬色,颇为不解,顿了一息转念言语。

  “恩人果真盖世侠者,是在下庸俗了。”

  “我是个俗人。”萧礼伸手捻来了一锭银子。他起初并不打算插手这件事情,但见到江智渊于危难之际选择单骑引开来敌,诚为可贵。心上一善,便策马相助。

  江智渊粗犷一笑。

  “广陵可是发生了什么?”

  江智渊面色犹豫,没有选择正面回答。

  “恩人要去往广陵?”

  “嗯。”

  “在下劝恩人近来还是莫要前往广陵城,那里恐遭有变,会有危险。在下就是刚从那里逃出来的。”

  “阁下可否说得在具体点?”

  “实不相瞒,在下本是广陵城里一户商贾,经营布匹生意的,年前竟陵王以北魏禁犯清水为由,不断加强广陵军备,大肆敛财,满街商贾那是叫苦连天,前些日子还将素来阻拦其令的陈长吏给投放下狱了...在下着实是惶惶不可终日,只得携家财南遁。”江智渊面色沉重,讲得很是真切。

  萧礼扫了一眼江智渊的身子上下,一袭素白宽袍,身形矍铄,不像是个满嘴肥油,一身华服的商人,倒像是个素雅士人。但他并无选择以此追问,因为大可不必。

  “竟陵王只在是敛财?”萧礼久居山野,以往的消息并不灵通。

  “自然不止,若只是如此,在下又何必南遁?恩人你是有所不知,竟陵王锦年来整肃军备,聚敛钱财,使得百姓苦不堪言。在府中广聚文武英才,贮藏大量精良的兵甲器械。要知道他这可不是在北疆而是在与建康相距不远的广陵城呀。他的谋反之心已是彰明较著!”江智渊一脸正气凛然。

  江面蓑笠翁拄杆靠岸,朝已是提早约定好了的客人吆喝了一声。

  “官人!登舟嘞!”

  江智渊顾首望去再是回头向这萧礼施了一礼。

  “恩人若不嫌弃,共乘一舟何如?”

  “七人乘舟,还是太勉强了。”萧礼望尽四野,除却他们二人,江智渊后者还站有一队妻儿,一位双臂环抱刀鞘的侍从,及一个年老形瘦的马夫。

  江智渊面露尬笑,正要说出对策时,萧礼一笑而过。

  “方才是玩笑话,我还得去一趟广陵城。”

  萧礼走向那匹棕毛骏马,伸手摸了一趟鬃毛。他屈脚踩上马镫,另一腿再是跨上,便是骑上了马,手挽缰绳,即刻驱往北道。

  “恩人一路平安!”江智渊拜别。

  夜色之下,萧礼一手取下了那件常年披身的灰袍,收纳于包袱,挂带于背后。

  江智渊连夜渡江,于京口稍作歇息半晌,即雇马车连日趋向建康。

  竟陵王刘诞得知江智渊成功南遁,大为恼怒,七骑甲士皆被罚杖责三十。

  萧礼路过城郊良田,农夫辛勤耕耘。行于广陵街头,人间烟火尚如春,两道炊烟袅袅升起,食客行人常流于道,手艺工匠各自忙活,打铁,编草鞋者应有尽有。分明就是一座繁荣的城池,有哪里又像江智渊所言的那般不堪。

  他来到一间处于四通八达路口处的茶肆,点了一户上好碧螺春。

  萧礼顾自斟茶吹气,进而缓唇一抿。实则是在耳听八方。

  “哥几个你们听说没,江参军跑了唉。”

  三五位人纷忙湊到了出语者桌边,如桶板般围成了一圈。

  “鄙人还听说那陈长吏早就惨死在了牢狱当中。”一位小生出语。

  “听说身子上长了蛆虫都没人发现。”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一个愣头青插进话来。

  “这不家中亲朋恰好有牢房当差的人嘛,听知情人说,那还是身体招蚊发臭,到了令人难闻的地步才草草给扔到了城东那边河里。”小生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后脑勺。

  一个双袖撸起的糙汉连忙掩面作呕。

  “俺家就是城东那头的呀。”

  五大三粗的糙汉在作呕,竟有些反差萌。

  “咱也不知道上头是发生了什么,王府那边好像也刻意在隐瞒。”一个年轻汉子加入了讨论。

  一位黑衫老书生赶忙竖指嘘住了那年轻汉子的发言。

  “王府直辖,小兄弟担心祸从口出。”

  “老先生说的是。”有人应和。

  年轻汉子当即噤声。

  萧礼细嗅清茶,微笑饮过。数枚铜钱搁放于桌,勒紧背后的包袱便淹没于人海。

  他又是去到了一家装潢华丽的酒楼,里间行客多穿素白宽袍,姿态轻浮,举止谈笑之间很是潇洒。他想来这便就是世人心驰神往的雅士吧。他下瞥了一眼自身穿有的皂色布衣,很显然,是入不得那间雅肆的。

  萧礼匿声悄摸爬上偏角一棵大槐树,以其中一枝粗干为床榻,侧卧静窥之。

  “仲和兄,夫子有云,苛政猛于虎!要吾言之,如今的广陵城尤胜一筹。”一位宽袍博带的年轻公子举杯向天阙,摇头晃脑飘飘欲仙模样,分明一副行散状态。

  对坐的年轻男子袒胸露腹,抬手握来一杯琼浆,一饮而尽,发髻绾有长条发巾飘然作舞。

  “宁君此言甚善!”

  “仲和兄,你可见过官府借贷,携带刀兵而来者乎?”

  “未曾!”

  “吾有何曾想,此等不幸之事,竟降临在你我等世家大族上。”宁君当场拍案,再是慷慨陈词。

  “诸位同仁!今日吾等齐聚此堂,不妨联合上书一封与陛下,谴责竟陵王的横征暴敛之政。”

  堂内欢笑一片。

  有人喝道:“善哉!”

  随后应和声接踵响起。

  “善!”

  “可!”

  “大善!”

  仲和顾自挽过一杯清酒:“杜康陪我,我有杜康,何其善哉!”

  堂内觥筹交错,冰蚁畅人喉。

  再是一阵打闹声起,那些个雅士们争相拿瓢洒水他人,不亦乐乎,欢声一片潮。

  行散之人,需以冰冷缓热身。

  侧卧枝干的萧礼已然闭目,却是戏谑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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