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高兴处,她的眉眼也像在跟着笑,旁人单单只是看着她,便也会觉得开心。
她便是圣尊养了三万多年的孙女卿珩。
看着远处的两个孙儿,圣尊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情绪:一眨眼的功夫,三万年就这样过去了。
三万年前两个孙儿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再瞧一眼他们如今的模样,圣尊越发觉得,这三万年的时日逝去的飞快。
这些年来,自己的一双儿女皆不在身侧,却有两个孙儿承欢膝下,让她尽享天伦之乐,倒也填补了不少空虚。
如今卿珏已经三万两千多岁,当年扶桑大帝失踪时,他只不过是个才学会一丁点术法的孩子,而卿珩,却才出生了三月。
卿珩现如今也长成了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当然,作为女神仙来说,她的法术虽然练得马马虎虎,修为与神界其他的女神仙相比,也实在是不怎么样,但圣尊一路瞧着她平平安安的长大,虽有些缺心眼,但总归也是过得开开心心,无甚烦恼,圣尊便也觉得十分欣慰。
圣尊在神界的孙子辈,也就那么几个,而扶桑大帝的其他儿女,也早就成家了,自然也有各自的府邸,只有卿珏与卿珩兄妹两个与她住在一处。
圣尊瞧着不远处的两个孙儿许久,心里有了计较:卿珩虽已成年,但在她心里,却像是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孩子,她又是自己最疼的孙女,她的婚事也不着急,可以先往后放放。
圣尊将眼神缓缓挪移到了卿珏身上,盯着他思索许久之后,一个成熟的想法渐渐在她脑中产生。
半晌之后,她朝着卿珏的背影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又起身将手中的茶盏放到了石桌上,微微扬起了嘴角,慢悠悠的回了自己的寝殿。
而倒霉的卿珏,却依旧在亭子中观风赏景,谈笑风生。
次日,圣尊早早起来,没有知会頵羝山上的任何人,只身一人去了和合二仙的府邸。
她在那里逗留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便匆匆离去,不远万里又奔去了南荒的丹穴山。
她此次是去找丹穴山的主人-与她几万年未见的老友凤帝,准备同他攀一门亲事。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春暖花开的好时候。
丹穴山风景宜人,草长莺飞,鸾飞凤舞,万物生机勃发,乍暖还寒,山上鸟语花香,处处温馨。
圣尊远远的便瞧见了波光粼粼的丹水,微微笑了笑,驱着麒麟兽从云头下来,落在了丹穴山深处的一处梧桐林前。
这便是凤帝一家人的居所。
许多年前,神界同魔界大战后,凤帝受了些伤,便上奏扶桑大帝,离开了神界,从此久居于丹穴山上,好几万年也不曾出来。
他年纪大了,对神界中的纷纷扰扰,也不像年轻时一般在意,一家人常年待在丹穴山上,也只为图个清静。
圣尊大老远跑来看他,凤帝自是十分高兴,将圣尊邀到庭前凉亭中坐着,亲手烹了上好的新茶,又将他那套平日珍藏的竹木茶盏拿了出来,以贵宾之礼招待。
他是个爱茶之人,当年与圣尊两人也正是因一副茶盏结识。
老朋友许久未见,自然免不了寒暄客套一番,先说上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一杯热茶喝下去,圣尊便直截了当切入了正题,简言说明了此番来意。
圣尊望着凉亭周围绿意盎然的松竹,爽朗的笑道:“这丹穴山倒是山清水秀,上回一别至今已然多年,凤帝过得可舒心?”
凤帝闻言一笑,说道:“只不过图个清静罢了,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说什么舒心不舒心,日子过的去也就成了。”
圣尊低头瞧了一眼他手上的竹木茶盏,又望着凤帝说道:“凤帝也与以前一样,还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
圣尊的话像是勾起了凤帝的回忆,他渐渐流露出几丝悲伤的神情,之后望着远处语重心长的说道:“以前,以前是什么样子,我早就忘的干净了。”
圣尊颇为赞同的点头道:“过去的事情一说起来,总叫人白白的伤感。”
“也是。”凤帝像是一时之间又想起来些什么,微眯着眼睛问道:“我一家人在这已经几万年了,也不见其他的神仙到这里来,圣尊今日亲自来丹穴山,莫不是神界又出了什么变故?”
圣尊见凤帝一直愁眉不展,听他这样说才明白,自己突然来了丹穴山,却叫凤帝心里没了底,连忙摆手否认:“凤帝不用紧张,神界如今太平的很,我此番来这,只是为了一些私事。”
凤帝闻言,更是一头的雾水:“私事?圣尊说的是何事?”
圣尊呵呵一笑,说道:“是这样的,我听说你有个未出阁的女儿?我的孙儿也到了适婚的年纪,此番来你这,便是为了这件事情。”
凤帝自然听的出来圣尊是什么意思,他低眉摸着手中的茶盏,沉默了半晌。
圣尊知道凤帝是个温吞的性子,见他入神深思的模样,倒也不急,低头专心品尝凤帝亲手采的新茶,等着凤帝的答复。
圣尊自离开和合二仙的府邸,往这奔来的时候,心里便打起了小算盘:凤帝的小女儿玉裳,虽然刚成年不久,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是神界中颇有些名声的美人了。既是美人,那她的样貌定是差不了的;她是凤帝的女儿,术法应是得凤帝亲授,若不出像卿珩那样的意外,她的修为与法术也应该是没问题的;今日去到和合二仙的府邸,查看了掌管神仙姻缘的名册,卿珏与这丹穴山玉裳的名字正书在同一列,两个人是天地做的媒,是命定的夫妻,在圣尊看来,她此番来这,对凤帝来说,虽有些突兀,但确是名正言顺。
待到手中的茶盏接连倒满了好几次,桌上茶壶中的茶也见了底,圣尊已然喝的有些撑时,凤帝才慢悠悠的开了口:“其实,我也打算挑一个时候,递上拜帖,去頵羝山上拜访圣尊,只是此事……”
这下却轮到圣尊疑惑了:“此话怎讲?”
凤帝却没想到,圣尊亲自上门来,是为了与他商议婚事,像是还没缓过神来,又认真思虑了许久,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不瞒圣尊,老夫是有个未出阁的女儿,名唤玉裳。这孩子自小悟性就比其他几个儿女要好些,学起术法来,精进十分的快,只是她的性子随我,有些倔。自打她成年以后,老夫便担心她这个性子会吃亏,本不打算将她嫁去太远的地方,寻思着就在丹穴山上为她寻个好的夫婿,总是在跟前,老夫还能照看她几年,总不叫她因为自己的性子吃亏。只是这孩子,自打两千年前,不知从何处听来了令孙在幽冥血海的事情,便对令孙种下了情根,整日嚷嚷着要嫁到頵羝山去。老夫想着,他两个之前从未谋过面,并没有交情,再者,嫁娶之事也不能这样荒唐,由她自己做主,便没将她说的当做一回事。等她到了适婚的年岁,老夫与夫人做了主,为她在丹穴山上结了一门亲事。却没想到,一向性子温柔的她,竟同我们闹起了脾气,还跳了一回丹水,说要以死明志,闹得我们没了法子,便只能退了婚。她的婚事也就这样搁置了一千多年,神界的神仙们大多也都听说了此事,如今我这张老脸,已叫她丢的差不多了。”
圣尊听闻后眉开眼笑:“不想竟有人喜欢我那木讷的孙儿,这倒是缘分,我今日来丹穴山前,去了趟和合二仙府邸,向他们讨了姻缘册,却见他两人的名字出现在同一列,这才寻来了丹穴山。不如今日就由我做主,促成他们两人的婚事,你觉得如何?”圣尊云淡风轻的说完之后,微微笑了笑,顺手提起手边的茶壶,又倒了一杯茶,却只将茶盏放在石桌上。
听完这番话,心有疑虑的凤帝皱着的眉头终于渐渐舒展开来,终于爽快的点了头,应了这门亲事。
圣尊将茶盏拿起来抿了一口,舒了一口气。
这些年来,凤帝为了女儿的婚事,是日也愁,夜也愁,须发也连着白了一大把,本以为这固执的女儿这辈子是怎么也嫁不出去了,却没想到,今日却是女儿心心念念了两千多年的心上人与她结了亲,这怕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女儿的婚事终于有了着落,压在他心中几千年的大石头,可算是能安安稳稳的落下了。頵羝山少主卿珏,论身世,论修为,论德行,那也是神界其他的神仙比不上的,很显然,对于这个自个送上门来的新女婿,凤帝也颇为满意。
神仙嫁娶是为了繁衍后代,神族一脉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嫁娶之事,而神界的嫁娶之事,便只讲求一个门当户对。
修为越高的神仙,子孙的根基自然也越好,与其他神仙们相比,他们的子孙,在娘胎里便已占了许多便宜。
成年之后,神仙们的婚事,大都由族中的长辈做主,在神界中寻一门不失礼于自家门楣的亲家,早早的完婚。
因神族的后代,关乎神族一脉今后的命运,各个神族能否发扬光大,都系于子孙后代的身上,所以这嫁娶之事,确是容不得半点马虎。
神的一生是漫长的,算不得在娘胎中的时日,从落地起,长到两万多岁时,心智才算成熟,灵力与术法也趋于稳定,视为成年。
玉裳成年不久,不知从神界何处听来关于卿珏的事情,对于他打败幽冥血海海妖,执掌混沌钟的事迹很是崇拜,遂渐渐对他生了思慕之情。
玉裳情窦初开,这再正常不过,不过,这事却没能像她想的一般顺利。
凤帝眼见女儿一日日的大了,也曾寻思着给她找个婆家,玉裳这时便向凤帝明确表示,她此生是非卿珏不嫁的。
神界的女神仙,大多都以矜持为德。
而自太古以来,神族中各人的婚姻大事,皆是由族中的长辈操持,这千万年间,也未曾听说过,哪个神仙的婚事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玉裳毕竟是女儿家,这件事情若传出去,于自个的声誉有损,也损了一族长辈的颜面。
一把年纪的凤帝,虽不想看着自己最疼爱的的女儿嫁不出去,又不好拉了老脸,找人来頵羝山上说和。
玉裳坚持己见,一直在那僵着,凤帝拗不过,便也再没说什么,只能婉拒了前来丹穴山上求亲的一众神仙,玉裳的婚事便搁到了现在。
然而,当时圣尊正好急于为卿珏找一个媳妇,而后又从凤帝处听到了关于玉裳的事情,而这看似是巧合的两件事情,算是给为自己女儿婚事愁眉苦脸了许久的凤帝搭了一个体面的台阶。
而由这一巧合促成的这桩婚事,却正巧解了两家的燃眉之急。
圣尊先前是打算将婚事谈妥了,就回頵羝山,却拗不过凤帝夫妇盛情相邀,只好在丹穴山上多逗留了几日。
这几日里,她时时留意着她那未过门的孙媳妇,而当她发觉玉裳年纪与卿珩一般大,修为却是比她高了许多,且谦逊有礼,落落大方时,圣尊是越看越喜欢,遂对于自己刚刚结下的这门亲事十分的满意。对这个即将要成为自己孙媳妇的玉裳更是说不出的喜欢。
于是,这门当户对的亲事在双方长辈的两厢情愿的下,正式敲定了下来。
几日之后,圣尊推说頵羝山有事,凤帝夫妇自知再不好挽留,便将圣尊送出了丹穴山。
一回頵羝山,圣尊便早早的准备起了卿珏的婚事。
卿珏将要成亲的消息,也自然在这个时候,从頵羝山传了出去,不消半日,便在整个神界之中炸开了锅。
神界一众神仙近来都在谈论这桩门当户对的婚事,当然还有些人红着眼为这桩婚事惋惜:还未成婚的男神仙们,皆是哀叹如此倾国倾城的女神仙要嫁人了,却不是嫁给自己;也有一众早就对卿珏芳心暗许却羞于言说的女神仙,一颗芳心碎成了渣。
而在神界中消失了数万年的頵羝山金乌一族,因为与丹穴山上的凤帝一族的婚事,重新出现在了神界众人的视线中。
众神仙第一时间得知此消息时,以为是道听途说,无法确定此事真假,顿时有些措手不及。
自那日之后,一应前来頵羝山求证消息的神仙,几乎踩断了頵羝山的门槛,平日看着不甚熟络的神仙们,三个一团,五个一堆的站在凌晖殿外窃窃私语,众人说到激动之处,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修养,大声的吵嚷起来,神仙们各执己见,各自说着各自的道理,却非要争个高下,整个頵羝山好不热闹。
如今神界的神仙大抵都是没什么事做,闲的发慌,即便是无关于自己的事情,也乐得上来掺和一二。
但卿珩看的分明,这个时候来頵羝山的神仙,大多数都是来瞧热闹的,因圣尊一家在頵羝山隐居了三万多年,在神界相熟的神仙不多,而如今来頵羝山的这些人,也大都是卿珩以前从未见过的,连认识都说不上,自然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
而对此事一无所知的卿珏,虽不知喜从何来,却只能持着礼数,与众人附和,回着同喜同喜,将这不明所以的祝贺尽数收下。
圣尊回来之后,特意翻了一遍簿子,却发现适宜嫁娶的时日,除了七月初九,这两百年里,都没有什么合适的日子。
凤帝夫妇也知道圣尊擅卜,原先在丹穴山上时,凤帝夫妇便将卿珏与玉裳婚期的事情全权交予圣尊处理,可眼下的情形,却让圣尊犯了难:三月之内将婚宴办得妥妥贴贴,本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若是再等个两百年,准备婚宴的时间倒是富足了,可这期间,也不乏会生出什么难以预料的变故来,而她却还得跟着多操两百年的心。
她思索再三,还是差人去丹穴山上请来了凤帝夫妇,几人聚在一起商酌了一番,都觉得此事还是早些办为好,两家都同意将婚期定在三月后的初九。
凤帝与夫人商议完婚事,便回去丹穴山忙活去了,而圣尊这才记起两家订亲已经有些日子,凌晖殿却连个像样的聘礼都没给人家送去,她自觉失礼,连忙在凌晖殿中搜罗了好些个仙草仙药,连同一堆压箱底的奇珍异宝,珍奇法器,装了满满一大车,作为聘礼,差鲤赦送到丹穴山去了。
虽说将自个府库里的好东西送出去了一半,可这回,圣尊却半点也没心疼。
鲤赦是卿珩的坐骑,是一条赤色的龙,他年岁与卿珩差不多,只因卿珩幼年时在旸谷玩耍,曾无意救过鲤赦一命,鲤赦又无父无母,也无处可去,便认了卿珩做主人,留在了凌晖殿。
如今,鲤赦跟着卿珩,少说也有两万多年了。
鲤赦性格活泼好动,生的也颇为俊俏,是这頵羝山上最受女神仙们欢迎的男神仙。
且无论什么场合,只要鲤赦出现,随随便便就能引的一众女神仙瞩目。
他与卿珩两个,幼时一起长大,虽然术法都是半斤八两,却在一件事情上,不仅有着很高的造诣,日积月累了些丰富的经验,并通过此事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卿珩管这个叫做切磋。
卿珩幼时性子十分的顽皮,頵羝山上的许多年龄与他们差不多的神仙,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大半都被卿珩教训过。
少时,卿珩不喜修习术法,也没兴趣听别人讲论仙法,时常不务正业,整日在外面游荡,打架可以算作她的一个重要的兴趣,说她是与别人打着架长大的,一点都不为过。
卿珩每次出去跟别人打架,只要鲤赦在身边,便从来没输过。
鲤赦自成年之后,术法精进很快,在圣尊眼中,鲤赦或许要比她这个孙女靠谱。但在同他一起长大的主人卿珩的眼中,鲤赦一直是个除了会吸引女神仙瞩目,时常在外面沾花惹草,却没什么其他本事的小白脸。
凌晖殿中这几万年来都不曾办过什么喜事,圣尊每年的寿宴,也只是叫几个小辈过来聚一聚。
而圣尊却对即将到来的卿珏的婚事显得颇为上心,虽然距定好的成亲的日子已不足三月,时间上略微紧迫了些,圣尊打算将这场婚事办的足够排场,也显出些頵羝山的气派来,于是她决定在神界中广撒喜函,邀大半个神界的神仙来頵羝山同乐。
这也没什么,圣尊在神界是有身份的,自然也是要面子的:她嫡亲的孙儿要办婚事,自然要讲究排场的。
頵羝山虽然不大,但关于卿珏婚宴的规格排场,却是不能马马虎虎的事情。
准备婚宴的三个月里,頵羝山上到处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原本没什么事的卿珩与辛夷,也是莫名其妙的忙了起来。
之后,卿珩便被圣尊告知,自己在这场婚宴中唯一的任务,就是在婚宴开始之前,往神界的各个府邸发放喜函。
而圣尊最终将这件差事分摊给他们二人的理由,竟是这些时日里,整个凌晖殿中只有他们两个是闲人。
这件差事,圣尊原本是安排了其他人去做的,但凌晖殿中就那么几个仙娥,临近婚期,众人都在帮忙筹办卿珏的喜宴,手头上也都有要紧的事情,自然顾不上发喜函。
卿珩也知道,圣尊安排这件差事给两人,可能也只是出于两人的坐骑脚程比较快的原因,但在这场婚宴中不起任何作用的卿珩与辛夷,虽对婚宴上诸多繁琐的事情不甚了解,但总归是凌晖殿中的一员,这往各处送喜函的差事,便落到了他们的头上。
卿珩虽然也不清楚这件差事究竟是怎么样落到她头上的,但众人都忙的如火如荼,他们也不能心安理得的袖手旁观,两人不得已,只能在圣尊面前应承下了这件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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